如何挽凤止 (从从从从鸾)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从从从从鸾
- 入库:04.09
慕容儁将眼睛睁开,再合上,往复几次,眼前一片清明。虽说打病重以来自己成日精神恍惚,到底不至于到了乱听的地步。
落地的锦被就着一股向下的力道叫人扯住了边角,浑身轻轻一紧,下意识低了头,对上一张不及巴掌大的小脸,上凝一双清澈可怜的烟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若是自身这病再重一些,恐怕要被生生地吓死在这病榻上了吧。慕容儁撑起身子,意外没什么火气,看这整身缩在床榻底下的小人,挑了眉道:“你怎么在这?”
慕容冲蠕动着将半身挪出来,翻身仰面对着慕容儁抱起两只肉呼呼的小拳头:“见过父皇,儿来看看父皇。”
慕容儁神情一下子柔和了许多,移了位置半倚在榻沿,看着他问:“竟一下子会说这么多话了?”
犹记病前,小东西仿佛才会走路,那时可足浑满面春风倚在自己怀里,一惊一乍的模样像是从未生养过的姑娘。
“了不得了,陛下,您看他才多大啊,自己便知走路哩!”
慕容冲不知是听不懂还是故意不作答,又重复起方才的话:“父皇,您怎么了?”
慕容儁清了清嗓子,刻意柔声细语地与他说道:“父皇病了,怎么?母后没有告诉你?”
“什么叫‘病了’?”慕容冲问了一句。
慕容儁难得地耐下心来想了想该如何与一个半大的孩子解释这所谓“病了”,却未等他考虑清楚,慕容冲便绞着舌头一字一顿地问道:“父皇,您好些了吗?”
慕容儁忍不住笑出声来,之后便自食其果地咳嗽起来,好容易止歇了,低头看那小东西竟然毫无知觉地将身子翻了回去,面朝下地把玩着一只不知何时从何地抓出的小陶兽。
“母后教给你这么说的,是吧?”
慕容冲不耐烦地点点头。
慕容儁发现自己兴许是真的老了,要是在几年前,换了景茂胆敢在自己面前如此顽劣不恭,恐怕他早就要火冒三丈地抽出鞭子来了,然而现在的他,却只是想笑。
唇稍牵起,慕容儁半合了眸子,静静地看着慕容冲将那陶兽压在掌间翻来翻去地玩耍,偶尔捏着它突出的两只角带它一步步歪歪扭扭地走路,玩着玩着,自己便咯咯地笑了出来。
殿外响动,慕容冲几乎是飞进了榻底,一边捏着稚嫩的嗓音惊呼:“三哥要来抓我了!父皇救我!”
慕容儁有些哭笑不得,压着嗓子唤了人来,过了一会儿自己身旁侍候的宫人绕过屏风到了眼前。
“外面是怎么了?”
“回陛下,皇后寻不到中山王了,而后……而后是太子丢了个小玩具,正哭闹着呢……”
“胡闹。”慕容儁皱起眉头:“去告诉皇后,叫她领着太子回去领罚抄书,过会儿再遣乳母来领中山王。”
“是,陛下。”
待着那内监推门出去,慕容冲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来,隔着屏风看看外面,再抬起头看看上面。
慕容儁摆上一幅肃面,尽管注意到了有两束目光正向着自己,却刻意不去睬,还不忘吓唬吓唬他道:“过会儿乳母也来领你回去受罚,出来吧。”
慕容冲不动,慕容儁忍不住低头看他,又问了一遍:“怎么,还不出来?”
“我不出来,父皇进来抓我吧。”慕容冲说着将脑袋也缩回榻底。
慕容儁一时失声,半晌屏着笑道:“你留在这,便由朕罚你,早晚躲不过,还是回去吧。”
“那你进来抓我啊。”
剑身顺着榻上的锦被将边边角角的隆起俱都抚平,朱肜冷眼梭巡这一方乱糟糟的床榻,目光下移,逐渐到了垂地的锦被盖住的榻底。
慕容冲已清晰看到一丝漏入的光明,随着外面人的动作越来越刺眼,手捏得发白,微微蜷起腿来便静静地再不敢动弹。
“放肆!给我让开!”
殿外一阵闹腾的喧哗声,朱肜蹙眉收了剑,束回鞘中,榻底又复了一片茫茫的黑暗,铁靴踏地,拐出屏风,正碰上梁琛一头撞到守在正门之外的羽林军身上,冠簪歪斜,横眉怒目,毫无形象可言。
“你——”
“梁主簿。”朱肜上前两步,伸手按住了一名护卫腰间欲出之剑,举目挑眉笑道:“梁主簿这是做什么呢?”
梁琛抖了长袖,双手有模有样地伸长到耳侧,扶正发鬓、轻弹头冠,复将指尖落到领口,慢条斯理地熨平。
秦入主邺城,留王猛驻邺,昔日燕侍郎、连秦使节梁琛得命主簿、记室督。
朱肜抱臂虚目待他一连串动作下来,倒也不急不恼,反倒带着些审视玩笑意思,到他彻底站直身子,双手交叠摞于身前,才再度开口道:“梁主簿到此,有何贵干?”
“将军到此来,又有何贵干?”梁琛反问道。
“太后食寝不安,梦行宫中有妖孽胡为,使陛下耽搁政事,长此流连。”朱肜说得理直气壮,临到最后,还刻意清了清嗓子,语气加重:“故差赵整赵侍郎自长安来宣命,命我入殿内,斩此妖孽。”
“太后真有此命?”
“若非太后之命,我岂敢胡来?”
梁琛笑弯了双眸:“想必不是太后梦什么妖孽,是将军心挂陛下,所以梦实不分了。不瞒将军,我此来是受了侍中委托,救将军于水火的。”
朱肜面色一凝:“侍中?这是什么意思?”
“将军——欲效仿樊哙?”
朱肜拧眉不答,只是暗自将双手捏紧,一手扶着剑鞘,轻刮纹路。
“也难怪。”梁琛点点头,语调轻快:“将军想必还不知晓,方才在铜雀台之上,一伶人上谏陛下,陛下由此痛思过错,已下令还都,并自此再不狩猎,此刻,想必该在……回行宫的路上?”
朱肜手上失力,带着宝剑从腰间滑出,跌在地上,慌忙弯身,欲拾时碰到梁琛好心伸出的援手,轻握着那剑拾起,奉还回去。
朱肜看了他一眼,横眉夺剑旋身,揣着满怀急切的杀意,恨不得直接将剑飞投出去,落木此刻尚还守在屏风外,见他架势,忍不住横身拦在路中……
“将军此刻再要斩什么妖孽恐怕师出无名吧!”
朱肜站住,提一口肺腑之气哽在喉头,握剑的右手收紧又放松,放松又收紧,而在他身后,梁琛便就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静静地等着他回过头来,横手一挥,站在自己身旁的羽林军得令,跑步传达下去,一众高大的暗影有序自正门、侧门散开去。
“侍中的意思,将军与赵侍郎忠勇、一心为上,所以有些事情,总容易弄不明白。”梁琛拢了双手入袖中:“这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朱肜侧身,宝剑横指内里:“我今既敢闯宫,便已不惧死,侍中若是顾惜我这一条性命,那大可不必,此刻我已遣散羽林军,剩我一人,也不值得何人小题大做,只当我以死忠君吧!”
“将军!”
空气里嗅到新鲜的血腥味道,殷红自剑尖向外弥漫开来,朱肜皱了眉头,眼盯着面前拦剑之人,低声怒吼道:“给我让开!”
起初不觉得痛,待过一段时间,额上开始渗出一层薄汗,落木清醒过来,也不知自己为何手握着剑尖,此刻不敢动弹,只能咬紧牙关。
“将军方才言重!”侧首,梁琛已然站在自己身边,小心翼翼将食指抵着剑身缓缓挪开:“将军忠勇,侍中早便说过,只是请将军试想,区区一人之力,能得多重?将军凭一腔热血,不计后果,细致思量,岂不是因小失大?且将军为陛下臣子,一言一行,俱受主之意,将军是要陷陛下于不义?还是要毁陛下英明?”
寂静。
落木握紧伤手。
“你是燕国人。”朱肜突然戏嘲道。
梁琛低目:“将军说笑,燕既亡,此刻,我是秦国人。”
“可他仍是燕国人。”朱肜向一剑指向屏风内。
“此刻,他也是秦国人。”
朱肜将剑磕磕撞撞归于鞘中,转而看向落木,步步前逼,直到凑近在他耳边:“龙兴,在东?在西?先生说过,自己从不言谎。”
从殿内因人大步走动而带起一阵烈风,直将门外的习习凉气挡了回去,层层纱幔随风而动,肃杀减去,更添诡秘。梁琛向前走了几步,手抚上门框,轻声向着殿内角落中积聚的宫人道:“今日殿中平和无事。”
慕容冲也不知道这突来的杀机究竟是如何散去的,坐以待毙、听凭命运的时刻不长,却浑似过去了自己整一段生命,殿中又恢复了平素白日里的寂静,动了动酸麻的手脚,想要爬出去见一见光明,却发现自己全然没了力气。
那个医官,也走了吗?
许久不见有人来寻他问他,倒也值得庆幸,慕容冲翻身仰面,烟目早已适应了黑暗,废了些功夫将手中的东西举起到了眼前,一只憨厚的小兽,傻愣愣的一颗大脑袋,当初生动勾绘的纹路被岁月拐去了,虽这么说,他其实对当初那些事,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只是从旁人口中当一个笑话来讲,说是他叫他护他,他便护了;他叫他来抓他,他却终究没有力气抓了。
讲得天花乱坠,仿佛真的一样,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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