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从从从从鸾)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从从从从鸾
- 入库:04.09
慕容忠还在梦里,不知为何竟笑了。
幼容的手抖得厉害,虎口压住慕容忠的颈,却恰逢腹中疼得厉害,就像是被谁从内里踹了一脚。
她低下头,用手掌覆盖肚脐的时候,慕容忠已然睁开了眼。
幼容使劲地咬着唇,手从榻头捉住缝一半的冬衣,俯身将慕容忠整个地裹起来抱在怀里。
段随提着剑从外面掀帐闯进来的时候,正碰见幼容怀里抱着哭泣不止的慕容忠,要从帐内逃出去,脚下则是玉容匍匐的尸首。
段随是被中军帐里的动静惊醒的,眼前的事故还不明了,一时地呆愣住了。
幼容只看了他手中闪着寒光的剑尖一眼,矮身很快地把火钩子提在手里,正横在慕容忠的面旁。
“你做什么!”
幼容眸子猩红,竖起火钩子又指向他的哥哥。
段随把剑抓在手里,却没有正对着她:“你疯了?这都是你做的?大将军——”
“大将军已经死了!”幼容抬起下颔,像是对指尖上的烫痛毫无知觉:“现在,军中只有大司马了。”
段随睁大眼睛,匆匆地回头去看帐外。
“你说什么?”
幼容把火钩子扔下,向前走了两步:“哥哥,我也是你的亲姊妹,姐姐死了,还有我呢;大将军死了,还有大司马呢,我肚子里也是儿子,咱们替大司马绝了后患,今后回邺城,我的儿子是太子,我就是皇后了。”
段随手中的剑始终没放下,眸子里倒映出的人影在此刻显得分外生疏,他向后退,把握剑的手背到身后去,另一只手伸出来想要接过她怀里的孩子。
“杀了他,哥哥。”幼容的泪水落下来,却不像是在哭:“杀了他,向大司马表忠。”
“别急,妹子……”段随的指尖已触碰到慕容忠面颊的温度,他小心地靠前,直到可以搂住他的肩膀:“先把忠儿给我……”
幼容点头,她的足尖离了地,帐外却传来拔剑的动静。
“给我围起来!”
“驾!”
“大王!”
慕容冲骑在马背上,双腿用力地夹紧,鞭子抽下来的时候有很大的声响,他的坐骑跑得飞快,几乎是乘着风,他的披风因此被掀飞起来,像是面旌旗猎猎地作响。
慕容冲回头去看,看不见军营、看不见火光,连慕容永提着火把追赶的影子也极微渺到不可见了,只能听见喊声。
马在夜色里信蹄狂奔,慕容冲伏在马背上咳嗽,不知是不是被风呛得流泪,他的手抓紧缰绳,以沙哑的嗓音驱赶胯(和谐)下名为赤烈的黑马跑得更快,他没有打火把,今夜的月亮又隐没在云翳里,前路所以漆漆得一片,连马蹄子踩进河水里都只能靠听见。
赤烈被淤泥困陷了前脚,他长鸣一声,将背上的人摔下去。
慕容冲跌在草地上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散了架,他使劲地闭起眼睛,翻滚几圈才停了下来,披风自觉地将他整个身子裹缠住,他也没什么力气去尝试爬起来,也就只能伏在草地上,一边流泪一边咳嗽着。
“大王!”
慕容永匆匆地追赶上来,勒住马缰一跃下来,跑了几步,草丛便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依着火光找到慕容冲,俯下身子,用肩膀把他搀扶起来。
慕容冲还在咳嗽,他用一只手掩着嘴,勉强地坐立起来。
“大王……”慕容永替他拍抚披风上的灰土:“您摔着哪里了?”
慕容冲摆摆手,最后地咳嗽出声,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用湿润的眼角打量慕容永的面目。
“大王,您笑什么?”
慕容冲偏过头,去看站在河里的赤烈:“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长安的时候,你以为我要寻死,就拦着我从井边摔了个跟头?”
“记得。”慕容永答话说:“那时候大王就坐在井边,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
“我干嘛要寻死?”慕容冲问。
慕容永不说话了。
慕容冲朝后仰躺在草地上,四肢都很长地伸开了,也不管身上的伤痛:“那时候我就想,你真会说谎,比宫里滑头的太监还会说谎,脸不红心不跳的。”
“大王,你喝醉了。”慕容永说:“我那时候说的都是实话,实在话。”
慕容冲笑了一声不置可否,仰着头去看天上的星星:“我就不会说谎,以往我四叔每拿事情来问我,我总不敢抬头看他,所以他一眼就知道我在说谎了。”
“不是吧。”慕容永追着他的目光:“是人就会说谎,都是这世道逼的。”
慕容冲一愣,过后便是长久地沉默。
“大王,高盖到底怎么说?”慕容永问:“您又是怎么打算的?”
慕容冲把头枕在卷起的胳膊上,很长地叹了口气。
“这么晚了,您什么也不知会,就这么牵着马出来,又跑了这么远,您——”
“天太冷了。”慕容冲突然说:“畜生就要躲起来了,一个春夏把它们都养肥了,就算是跑也跑不很快了,所以,以往到这时节,猎人就会在山间徘徊,举着弓箭等着它们了。”
慕容永不明所以,又着实地有些怀疑。
慕容冲从草地上站起来,慕容永便只能仰着头才能见他垂下的眼眸。
“明天,我就是大司马了。”慕容冲说,他说话之间夹杂着些细微到不可闻的鼻音,语气却一点也不厚重,他拍拍手,手掌按着腰间别的木头剑柄:“明天一早,就是了。”
第一百零八章 猎人
慕容泓死了。
直到一剑穿过了胸膛,他才恍惚地从醉梦中醒来,最后也不知他的梦中究竟有什么,只见到他眼角咸湿的眼泪。大燕的济北王死前睁大了眼睛,久久地看向东方。
军中帅帜不易,到了晨起仍旧飘扬,高盖随身的佩剑染着血,经历了一夜已尽干涸,黯淡的颜色像是斑斑的锈迹,就算衬着原本上好的宝剑,也不再能像镜子一样透亮照人了。
他大步地跨进中军帐,空气里已消散了血腥的味道,他登上阶去,却未走到正中央。
“中山王何在?”
宿勤崇从众将中迈出一步,抱拳道:“听几个巡夜的回报,有人看见中山王昨天夜里牵了马拿了弓箭,应该是到后山狩猎去了。”
高盖环顾四下,挑眉道:“长史、参军,都一并狩猎去了?”
“长史不见人影,兴许跟去了。”宿勤崇答道:“参军韩延,现与段随、慕容觊,都被末将扣押在一处。”
高盖点点头,想要说些什么,还未开口,便从人中又站出来一名鲜卑的将军,跪道:“大将军不识天命,是非明主,我等愿拥护将军。”
他的话音方才落地,帐子里便响起一阵裙甲磕在地上铿铿锵锵的动静,大家一齐道:“我等拥护将军。”
帐中唯剩宿勤崇一边跪立着,一边抬着头,他四下去看,又集中目光审量上位。高盖双眸虚起,此刻正与他对视,他们谁也不急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一阵疾风把厚重的门帐都掀开,一下子刮翻了火盆子。
“诸位将军心意我已知晓。”高盖终于说:“然而,我从随大将军起事,便是人臣,如今所为,虽是迫不得已,却也实非人臣之举,为今之计,唯有寻得中山王,负荆请罪,以求宽恕。”
秋林渐黄。
“乱世里,从来不缺野心,人人都做着皇帝梦,等着有一日住到皇宫里去——他们心底里怎么想的,孤清楚得很。”
马蹄踏着满地金黄的落叶,轻盈得就像是一脚踩空了,又很像走在云端。慕容冲松开马缰,两腿夹紧马肚,一刻把弓弦拉满了像正圆的月亮,一箭很快射出去,箭尖起初瞄准了奔跑的公鹿,现如今正正地没入鹿腹,猎物一声哀鸣,无力地倒下去。
“吁。”慕容冲拉弓的手垂下来,重新攥住缰绳,不重不缓地勒紧了,赤烈就从快到慢最终停了下来,他没去看猎物,而是接着说:“高盖的手底下,都是鲜卑人。是鲜卑人,所以只认姓慕容的,高盖是个聪明人,想得也很明白,他要是脑袋一热,就名不正言不顺了,他手底下这些人……今日再怎么拥戴他,说不定明日就反了。”
慕容永在他身边勒住马,看了眼地上还眨着眼的公鹿,那畜生湿润的眼底是逐渐扩大的恐惧,慕容永不明所以,只道:“大王英明。”
慕容冲才要开口,却像听到什么动静,此刻,不光是地上垂死的野鹿开始不顾地挣扎,就连两匹战马也似不安地刨着前蹄。他四下地环顾,屏息静气,一只手悄悄地抽出箭,顺势搭着弓弦。
“大王——”
“嘘……”
慕容冲的神色颇严正,慕容永只能闭紧了嘴巴,这时候,他胯(和谐)下的青骢马急促地打着响鼻,开始频频地后退,慕容永用手抓紧了缰绳,才堪堪地稳住。
慕容冲把弓箭都举起来,箭尖缓慢地移动。
四周静的出奇,除了马蹄踩地和野鹿微弱的哀叫,其余什么声音也没有,慕容永只是咽了口唾沫,在耳边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像是场漫长的博弈,许久了,慕容冲手里的弓箭还是端着,虽不松手放箭而去,也没有片刻的懈怠。慕容永终于忍不住要问,嘴边方才念出一个字,就见本寂静的高草间猛地一动,下一刻便蹿出一只黑色的影子,他吓了一跳,身(和谐)下的坐骑也边后撤边咆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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