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年听完这番话,眼前一黑,闹得沸反盈天,哭天抢地的面圣进言,把矛头直指俞太师。
这边潘年在宫门外把头磕出血来,求小皇帝给他枉死的小儿做主,那边俞星野正让仆人比了姚溪暮的尺寸,要给他赶制几件更薄的春衫。
桃花早就落了,墙角处新生的青竹笋喝饱了水,一夜之间蹿的老高。暮春的阳光落在姚溪暮的眼中,那双眼像是盈满了春光最后的迷灿。俞星野斜倚在窗边,看着他挑选衣料。
“我要这个、这个。”姚溪暮指着杏黄底团花的一块锦布,眼中发亮:“这个好看,我还要这个。”
“都要都要。”俞星野吩咐:“把姚姚看上的都送过去,让做衣服的师傅们快一些,姚姚都没衣服穿了。”他走近姚溪暮,将他垂在颊边的发丝撩开,别在耳后,把话故意说给旁人听:“不过,我倒是喜欢你没衣服穿。”
姚溪暮往旁边移了两步,睨了他一眼,说道:“要是我没衣服穿,你也别想有。”
“你就会跟我凶。”俞星野兜住他的肩膀,低头在他耳边说话。
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口,各干各的,事不关己。只有俞星野的亲随荣宾像个傻子一样,紧紧盯着二人。姚溪暮被他看得有些尴尬,俞星野察觉了,抬头骂人:“荣宾你瞪那么大两眼珠子盯着姚姚干什么?看你把他吓的,滚出去!”
荣宾依言滚了出去,片刻之后又滚了进来,说道:“公子,太师那边的人来了,请您过去说事。”
“姚姚,你在这里等我。”俞星野恋恋不舍的摸摸姚溪暮的脸:“无聊就让他们陪你掷骰子玩,我去去就回来。”
俞星野这一去,是到了晚上掌灯的时间都还没回来。
俞星野去了俞太师的书房,俞太师正在练字,一个姿容娟秀的娈童在一旁替他磨墨理纸,看见俞星野走了进来,行礼道:“大公子。”俞太师抬头看见俞星野,搁了笔,拍拍娈童的屁股,说道“小巧,出去自己玩一会儿。”娈童悄悄去了,俞太师这才对俞星野招招手,道:“星野,过来看看我写的怎么样?”
俞太师擅长书法,尤擅长草书,下笔如有风雷,大气磅礴。但俞星野此时看到的纸上却是用小楷写就的半篇《灵飞经》,点画清晰,结字奇巧,不由赞道:“父亲好手笔!”
“哈哈哈。”俞太师拿过一旁的茶盏低头喝了一口,兴致颇高:“潘年这个左都御史做不得了,你做的不错。”
“孩儿只想为父亲分忧。”
俞太师的手指在茶杯的边缘轻轻的敲了几下,说道:“这几日,你去栖霞山的别墅里住几天,省的留在京中烦恼,玩也玩不痛快。你不要担心我这里,我身边的这几个护卫的功夫都是你一手教的,信得过。”
“是。”
“把你那个姚姚也一并带过去吧。”俞太师展袖一挥,姿态风流:“要什么都带上,多住几天。”
第72章 人心
那左都御史潘年仗着跟太后娘家有些关系,之前参过俞太师,折子还没递到皇帝手里,就被俞太师给撕了。俞太师早已是看他不顺眼,此番又出了这个事。刑部调查之后呈上的案情是将俞星野撇干净了的,只说是凶手栽赃,不知从哪里抓了一个替死鬼充数,偏又被当时的目击证人认出不是。潘年不依,一口咬定是着俞星野纵容男宠行凶,故意将人隐匿,要求皇帝下旨重新调查,完全是一副死磕到底的模样。
别说俞太师在朝堂上跟潘年有些嫌隙,本来他对俞星野很是护短,就算真是俞星野纵容行凶,他都会挡下来,何况这次是俞星野被人栽赃。将俞星野打发去栖霞山,远离金陵的政局中心,就是俞太师私心袒护。
“那是刑部无能,抓不住凶手,竟然想出这般偷天换日的手段。”皇帝不敢得罪太师,只将刑部尚书治了个无能之罪,又临时换上一个叫文易的侍郎顶替了尚书之职,彻查此事。
文侍郎新上任,带着雷霆之势,深挖猛查,一查查到潘年之子潘正卿曾经酒醉,失手杀死过一个舞姬。继续查,查到潘正卿曾纳过一个订了亲的女子为妾,男方是个无权无势的穷秀才,不肯取消婚约,被潘正卿打死了,事后没有报官,只赔钱了事。那个女子入府之后不堪潘正卿虐待,自尽身亡。
而这个美少年的身份,就是这个女子的弟弟。
这下子变成了潘年纵子行凶,欺男霸女,弟弟为姐报仇,天经地义。此事流传到了市井,被说书先生编排成了几十回段子,每天在茶馆酒楼说得口沫横飞。
再查,就查到潘年自己身上了,给儿子赔钱了事,上下打点,出手就是上千两,左都御史的俸禄可没有那么多,这一牵扯又把左都御史收受贿赂的事情爆出来了。
这下子,左都御史潘年告状不成,反被降职查办。
是夕日暮,山中晚烟冉冉升起,姚溪暮枕着山石,躺在栖霞山中一处淙淙的小溪旁,怀中抱了点心盒,悠哉哉地吃着点心。
“到处找你,结果你跑到着来躲清闲。”俞星野在他身边坐下,顺手从食盒里捏过一颗蜜渍海棠果,扔在口中。觉得味道很好,就多吃了几颗。
姚溪暮问他:“你也喜欢吃甜的?”
“日子太苦,就喜欢吃些甜的补一补。”
“胡说。”姚溪暮翻身坐起,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不信:“你在太师府里锦衣玉食,居然敢说日子苦,谁信啊?”
“是啊,说出来我都不信。”俞星野欠起身,侧头偏向姚溪暮说:“金陵那边传来消息了,潘年被降职查办,贬到房岭去了。”
“官场上的事我都不懂,感觉比江湖还要复杂。”
“江湖和庙堂,都是是非之地,有人的地方就离不开阴谋和算计,只要所做无愧于心……”俞星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叹道:“无愧于心也是枉然,谁能独善其身?不可能的。”
姚溪暮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俞星野含笑摸摸姚溪暮的头,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我有时候心中也是气闷得很,现在还好,能跟你说说话。”
“我知道这种感觉,心里憋了好多事,说不出来,也无人可说。”
“你怎么知道的?”
“我……”姚溪暮挠挠头,有些困惑,表面上还是镇定的:“我说不上来,我有时候也这样。”他对俞星野还是存了戒心,不愿将心里话全盘托出。
俞星野扫了他一眼,随即说道:“既然你觉得复杂,那我就直说了。皇帝陛下看似懦弱,其实是个很有手段的人。他不想一直被父亲架空,暗中培植了几个亲信,安插在朝中。这次是咱们配合他,做了一场戏,目的是让原来的刑部尚书下台,换成他的人。潘年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丧子之后又被贬黜,定然对我父亲恨之入骨。他之前敢上书弹劾,背地里已经掌握了很多证据,只是时机不到,皇帝不敢轻举妄动。这一次潘年想翻身,只能等待时机了。”
“那我们就给他制造一个时机。”
“会的,很快。”
“对了,你怎么知道皇帝培植亲信,还能配合他?”
“宫里也有我们的人。”
“我们?”姚溪暮下意识的摸摸胸口:“你指的是穹浪教的后人吗?”
“是的。”
“为什么他们都愿意做这些事呢?”
“当初是我母亲殚精竭力,费尽心血安排下来的,当然也有那不听话的后人。”俞星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颗褐色的药丸,自指间弹出,又轻巧地落在掌心:“用这个。”
“这是什么?”
“清灵丹,罂粟的果实中提取的东西,比黑市上能买到的阿芙蓉纯五倍。如果没有定时服用,发坐起来就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心头咬噬,生不如死。”
姚溪暮打了一个寒颤:“那穹浪教的鬼罂粟……”
“鬼罂粟的花朵比普通的罂粟更大更美艳,那个地方叫做无忧海。”俞星野笑道:“是一片很美的花海,身在其中,能让人忘记忧愁。”
“你去过?”
“我没有开启宝藏的钥匙,如何能去?”
姚溪暮有些害怕:“这东西能控制人心,太恐怖了。”
“能控制人心的只有人心,不是别的东西。”俞星野平平淡淡的说道:“如何还有更好的办法能扳倒他,我也不想这样。”
天渐渐黑了,姚溪暮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对俞星野说道:“你是他亲儿子,我原来以为你要扳倒俞太师是因为他对你不好,你心里恨他。可我看着他对你很好,怕你留在金陵受牵连,还特意让你来这里散心。但你背后做的这些事他都不知道,像你这样对自己父亲的,算是不孝喽?”
“那如果是你父亲呢?”
“我?”姚溪暮沉吟道:“如果我父亲是个坏蛋……”他拧眉,抬头看着俞星野:“自古忠孝两难全,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心里应该不是很好受的吧?”
俞星野听了这话,哑然片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他无法跟姚溪暮说起关于父母恩怨的旧事,那些事情太过久远,千头万绪,更夹杂着他不愿回首的过往。太阳的光芒彻底被山岚隐没,天地间阴阳交汇的一刹那,万物幢幢,模糊的夜色中,姚溪暮无法看见俞星野脸上的痛苦与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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