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幻想过无数次嫁给季哥哥的情景,也将此视为日后必然的结果。以两家的交情、显赫程度,长辈是绝对会为两人定下婚配的。——少时,她每每一想到此,就不禁低头害羞,甜笑起来。
嫁给季哥哥,生下他们的孩子,两口子一起过官宦士族的生活,富贵利禄应有尽有,开开心心度过一生。
本来,这应该是他们的结局。
谁知非来横祸,露丧天气凉,兀鹰灭生光,一场文字狱会要了他一家上上下下几百人的性命?……她简直无法相信这是事实!每次听到都以为那是假的!然而,现实摆在眼前。
现实告诉她,她的季哥哥真的死了,已经永永远远不在这个世上了。
季开平的音容笑貌,总是浮现在她的眼前。她以为他没有死,可他的的确确死了。虚幻与现实的冲击,撕裂了她的世界。
她疯了。
直至嫁了吕郢墨,她的神志才回复了正常。
李天薇,只为季开平一人而疯癫。
醉醒如此,生死如此。
咪着眼睛率性地笑,如阳光一般火热的大男孩。
那个少年的身影,仿佛随时随地犹在身旁,从来没有离开。
从来在她的身边。
李天薇坐在镜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左右摆了摆自己的头。螓首蛾眉,颊钿额黄,鬓发若云,香腮似雪,耳环璀璨辉煌,墨色长发分成左右两股分别系成发髻,,一闪一闪的新插的金花在发上点缀。
长安。
华北将军府。
长公子府。
桌上放着已经吃完了的饭。剩下了一半,已经放着冷掉了。姚暄夏起身,独自走开了,在外面一个人站着。
守卫伍誉看到这个情景,不禁担忧,“主帅……”
伍誉是他的嫡系部下,与他并肩作战出生入死很多年了,是关系十分好的朋友。他望向伍誉道:“你我是好朋友,不必顾虑。有什么想说就说吧。”
伍誉跟在姚暄夏身边那么久,对自家主子和当朝那位正在风头上的三王爷之间的关系自然略知一二,“……现在全天下都传遍了,晔王大锣大鼓娶高门之女李氏过门,主帅心里面一定很难受吧。”顿了顿,语气安慰,“可是,难受,也不要茶饭不思,要顾及自己的身体啊。”
姚暄夏表情非常淡然。“还好了。上一次他娶慕容氏的时候,我真的情绪波动得特别厉害,特别不稳定。这一次,我很淡定。心里面挺平静的,没有那种激动的感觉了。”
伍誉问:“……是晔王给不了主帅安全感吗?”
“不是,晔王对我是最好的。”姚暄夏说。
“主帅,喜欢女人,可以独占,喜欢男人,总是免不了要跟别人分享的。只要晔王的心在主帅那里,娶几个老婆不重要。”
伍誉劝慰道。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姚暄夏嘴角上扬,轻松地笑了笑。
“我只是觉得,自从我们从边疆回来,一切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那时候的事,像是发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他回他的姑臧,我回我的长安,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姚暄夏手肘凭栏杆,望着远方橙黑色的烈日骄阳。
“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从西边降落。日升日沉,是大自然的规律。太阳下山了,就永远也见不到了。你说明天还能看到吗?可是,明天的太阳,已经不是今天的太阳了呀……”
他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平淡。
“人也一样。人会变,各自的景遇会变。同一个人,今天的他,已经不是昨天的他了呀,明天的他,也不是今天的他了呀……”
远空,黑霞漫染。
“在白天,小花之间挨近对方,始终无法相拥在一起。在黑夜,星与星在天际间发放光芒,运转一万年都不走近。”
黑霞与烈日的橙光交织于壮观的山川之上,宏伟之至,从低处看去,极为震撼。
“我们疏远于两地,连系只有一份薄弱的承诺。我无法在他身边感知到他的存在。正如慕容氏所说,他的妻妾会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会为他生儿育女,这才是天道人伦。……我和她们比起来,终究是不一样的。”
身材修长的男子,幻蓝皎白的衣摆在风中飘扬。
正如伍誉认知中的样子,姚暄夏从来就是这样一个有人生大智慧的人。世事通明,玲珑剔透,能够将事情剖析得淋漓尽致,对事情总是看得很开。
那天,姚暄夏在巨大的宣纸上,举起大毛笔,写下大字来。
“了尔一生花烛事,宛转妇随夫唱。努力做,稾砧模样。只我罗衾寒似铁,拥桃笙难得纱窗亮。休为我,再惆怅。”
伍誉一向知道他书法写得好,“文武双全”不是白说的,便探过来头看。一看到他写的是什么,立刻“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
姚暄夏用没好气的眼神盯着他,“笑什么?”
听这不怀好意的笑声,明显没有好事。
“‘稾’,是禾草。‘砧’,是砧板。古人切禾草,把禾草放在砧板上,用‘鈇’来斩。‘鈇’是类似斧子的一种刀。‘鈇’通‘夫’ ,是‘丈夫’ 的意思。‘努力做稾砧模样’ ,等于是‘努力做男人的样子’ 。”
接着,伍誉疯狂地大笑起来!
“晔王结婚,您叫他努力做男人那样,不就是说您们平时交/媾的时候,他都是做女人那样吗?您是公,他是母吗?……哈哈哈哈哈!”
闻毕,姚暄夏一记手刀打在了他的头上!
“脑子里就知道想这些!果然没有好事!”
姚暄夏无法再直视那张宣纸,直接手撕了,重新铺放一张新的宣纸来。
他举起大毛笔,这一次,写下了别的句子。
“愿为南流景,驰光见我君。”
第53章 伊人结婚
不久,是华北将军姚弋仲的嫡长子姚暄绕的及冠之日,姚弋仲因而决定安排他在此时成亲。姚暄夏是庶子,不受重视,所以现在才决定安排二十六岁的他跟姚暄绕同时成亲,凑个“双喜临门” 。
姚家与向家是世交。向家现时适龄出嫁的女儿只有一个,她父亲是公爵,她是定阳公的女儿。于是,姚弋仲唯有将她嫁给嫡子姚暄绕,让一位寒门小官员的女儿顾氏嫁给庶子姚暄夏。
姚家两个公子同时结婚,双喜临门,风头一时无两。
可是,姚暄夏怎么看都是姚暄绕的陪衬品。
没办法,世道有时候就是这样,人比人总是能比死个人。
择好了佳期,两兄弟在同一晚完婚。
顾桂娴是典型的小家碧玉的女子,如果她不是高陵人士,别人大概会以为她是一位江南女子。
她总是穿粉红色的袄子,粉蓝色的折裙,站在夹竹桃的花瓣下。她羞涩地微笑起来,满面春风尤胜桃花。她的身材那样娇小,腰肢又瘦弱,任谁都我见犹怜。她像盛开的桃花一样,粉嫩而灿烂。
她出身寒门之家,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高陵县县令。她没有任何背景,没有读过什么学问,只会些针线女红。从小到大待在闺房里,从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导致她的视野非常地狭小。
这是她的出身决定的。出身,决定了她的眼界低。
她不像慕容止鹤或李天薇,有自己的一片天空一个世界。她对外界的事物一无所知,只想死死抓紧自己的丈夫。她是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的女人,出嫁前只想着自己的父亲,出嫁后只想着自己的丈夫,不会再想着别的事情。
她时常希望,能够嫁给一位佳公子,此生就无憾了。
——在每年元宵节的晚上,她总会向月老这样许愿。
直到今年的那天,父母对她说,下令将她许配给华北将军的长子姚暄夏。
她低低地应了,应完便回自己的闺房去。她的心灵纤细敏感,心里羞涩,紧张,又期待。她未来的夫君,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三个月后。
结婚那一天,顾桂娴穿着红色的嫁衣,由八人抬的花轿抬进了姚府的大门。
食同牢,合卺酒,拜天地,拜父母,拜夫妻,交换盥洗,送入洞房。全程披上大红盖头,眼前什么都看不到。
送入洞房之后,她静静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那个未知的男人走过来。
在大红盖头被掀开的一刹那,她看到了站在她眼前的男人姚暄夏!
站在她眼前的男人,冰肌玉骨,其韵如神,骨骼魁悟,雄姿英发,那双眼睛透露出来的眼神,是她从没有见过的炯炯有神!
当此一刻,她看着眼前男人的面容,她爱上了姚暄夏!
真是太好了!她竟觅得如此好男做她的夫君!嫁得如此如意郎君,娇俏的她脸上现出了灿烂的笑容。她对这个丈夫万分满意,她认为他就是她从小到大幻想的梦中情人!
“檀奴。”她红着脸,娇羞地轻唤出声。
“娘子。”姚暄夏笑着伸出手去,牵起她的手,将她拉至床上。
两人双双来到床上,她跌了一下,摔在了身下男人坚壮的身体上。她顺着这个动作,投身于男人坚固的怀抱中。“夫君,我叫顾桂娴,请叫我桂娴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