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郢墨亦心想,这老狐狸果然不简单。
“倘若三爷成功了,那长公子也会成功,到时候,关中,陇右,八百里秦川,半个天下,都是支持我们长安商人的了。”尹富不可思议地说。这个诱惑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他们根本无法抗拒。
“皇帝,华北将军,全部站在我们这一边……”文桓瞪大双眼,亦是不敢相信自己说出的话,“那就不得了了。”
顿时,所有商人一齐喊道:“辅佐三王爷!辅佐三王爷!辅佐三王爷!”“成交!成交!成交!”
吕郢墨和姚暄夏相视一笑,他们知道他们成功了。
江胜主动握住了吕郢墨的手,“成交!三王爷放心,明天一早,全长安城的粮价都会变得和平时一模一样!这三万两银子,是我们送给三王爷的见面礼!见面礼送后,我们可以送十倍三万两来孝敬三王爷您!”
“不必了,这十倍应该送给有需要的人。”吕郢墨笑意盈盈,柔声道。
从茶楼里出来,吕郢墨和姚暄夏对拍了一下手掌,“成功了!”
两人一起在路上走着回去。
吕郢墨打趣道:“笑话,‘次公子’,瞧刚才那班商人的样子,华北次子这能耐还想争过你?下辈子吧!”
姚暄夏不由失笑,“他毕竟是嫡长子。”
“哪怕是嫡长子,亦不够称得上‘世子’ 之名。”吕郢墨不屑地摇摇首,“王爵的嫡长子才能叫‘世子’,他只是一个将军的嫡长子罢了。”
“好吧。”姚暄夏随口附和道。
“我看,你才应该叫‘世子’。” 吕郢墨突然正色,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反正,我早晚一定会令你成为‘世子’ 的。”
我早晚,一定会令你成为华北将军的继承人。
这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姚暄夏再一次感觉到了,便正是这一种王者的气度,令周围人都愿意臣服吕郢墨的。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谢殿下。”他只能这样回答。
“殿下什么殿下?叫得好生分。”吕郢墨难得地露出了不满。真的是第一次。
“殿下是殿下啊。”姚暄夏淡淡道。第一个“殿下” 是指人,第二个“殿下” 是指皇子,吕郢墨分明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我觉得叫你‘姚公子’也怪生分的。”吕郢墨从他的身侧走过去,“本王给你取一个表字叫‘世子’ ,可好?”
“好,谢殿下。”
从此,姚暄夏字世子。
他的生母在他三岁的时候就死了,连一点印象都没有留给他。从小跟自己的一众同伴玩到大,没有受过什么亲情的温暖。别人说,他的母亲只是父亲的一个妾侍,没有地位。嫡母从小排斥他,宠爱自己生的儿子。
他是庶出,从来没有弟弟在家中受宠,父亲对两个儿子倒是比较公平,不过还是看姚暄绕看得更重一些。没办法,姚暄绕是嫡出。这一声“世子” ,倒真是让他受宠若惊。
“看二位小爷衣着光鲜,清瘦潇洒,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有钱人了。速速把身上财物全数交出,否则,纳命来!!!!!!!!!!”
恍过神来,才发现两人已经被一帮贼匪包围了。
这一群打劫他们的贼匪,明显是一帮土著的山贼,一个个牛高马大,贼眉鼠眼,目露凶光,绝非善类。两人打量了一下,用目光大概扫了一下对方,对方有十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在长安混,看来你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连我都敢打劫,难怪一辈子要当土匪了。”姚暄夏用清冷无情的声音说。他走前一步,护在吕郢墨身前,“三殿下,这里交给我。”
“好。”吕郢墨一点头。
下一瞬间,姚暄夏已经拔出随身佩戴的长剑,冲出去将那群土匪一个一个砍杀。那高超的剑术,和光线落下的速度,令土匪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人头落地,变成了地上残碎的肢体。
吕郢墨手里握着剑柄,他一开始想像上次那样拔出剑来战斗,却始终没有行动。他静静地站在这里,看着前方那个人勇敢地保护他。平生第一次,他产生了这样的感觉:他喜欢被姚暄夏保护,觉得很安心。
此时,最后一个土匪从后方举起斧头冲向吕郢墨攻击,姚暄夏察觉到了,他极速地后退回去,在吕郢墨身前半蹲,单手支地,再起身助跑重新冲出去,一剑剌穿了对方的心脏。
鲜血,一泻如注!
吕郢墨看着眼前的画面,心里五味杂陈。上一次也是这样,他最好的朋友被敌人剌穿了心脏。现在,却是姚暄夏一剑剌穿了敌人的心脏。
形势颠倒过来了。
真是令人百感交集。
姚暄夏已经杀光了所有的土匪,他缓缓地转过身,一身蓝白色的衣袍竟已全都化成了血红色,泻下一地的鲜血。吕郢墨吓了一大跳,捂住了嘴巴,猛地后退几步,仿佛不认识前方这个人似的。
是的——这就是抹不去的浴血的真面目。姚暄夏心道。无论平时再怎么假装是个官家公子,他都是手染无数腥荤夺走无数人命杀过无数人的死神。
这是他一直隐藏着,不曾露于吕郢墨面前的真面目!
他是一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军人,杀过的人,连他都自己都数不清楚。用这一双手,手起刀落,亲手杀过数之不尽的人。
浴血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他并不是优雅清高的官家公子,他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害怕吗?”姚暄夏看着地上的一大片红色,“殿下,你害怕这样的我吗?”
吕郢墨终于放下了捂在嘴上的手,“什么?”
姚暄夏抬头,“浴血才是我真实的一面。不瞒你说,真的,我杀过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我问你,你害怕我吗?”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过了很久,吕郢墨才叹息道:“不害怕。军人,本就是如此的呢。”
那一刻,他接受了姚暄夏内在的黑暗一面。
姚暄夏送吕郢墨回了钦差衙门。是次任务已经完成,他替他准备了车马护送回京。为免上次的剌杀事件再发生,他派了一支足有一百人的华北军兵士陪同,如此一来,安全可以十分的受到保证了。
元松、风箫、雪杏已上了车,余下吕郢墨在地面跟姚暄夏道别。吕郢墨作一揖,“告辞了。”
他回过身,走向马车。他告诉自己,切不可以回头望。他还是第一次浮上这样的心情:离别,不舍,不想分开。但他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生怕被姚暄夏看出端倪来。
他一路向前走,不知道走了几步,突然间,被姚暄夏叫住了,“等一下!”
他转过身去,“什么事?”
“我去武威帮你。”姚暄夏平静地微笑,“我和你一起去吧。”
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第16章 新局势
回到武威,吕郢墨扬名远方,声名大噪。他出乎所有人意料,真的成功令长安的粮价下调,令人不得不赞美他这位晔王的贤名。
君王赐对坤撼殿,弱冠之年见新星。
吕光坐在大殿之上,欢颜道:“墨儿,终于回来了!”
吕郢墨跪下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起来。”吕光扬手招他起来,“今次,你没有留下任何后续麻烦,就解决了长安的粮价问题,美名遍京,人人都说,你实在是太能干了!”
“谢父皇赞赏。”吕郢墨一拜,后方起身。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吕光饶有兴致地道。
“回父皇的话,”吕郢墨作了一揖,娓娓道来。“是次,儿臣出使长安,心中并无把握,只是想着搏一搏,看看能否成事罢了。儿臣要求那些大商人降价,他们初时当然不肯,儿臣就威胁他们,说谁不答应,就杀了谁。”
“他们仍不肯答应,直到见了血,儿臣拔剑在他们面前亲手杀了一个商人,他们方肯答应呢。儿臣刚巧在长安结识了华北将军的长公子,在儿臣三番四次的游说之下,他才乐意帮忙,侥幸向他借来兵马壮威,方可成事呢。”
吕光击节,拍掌三声,“好、好、好!不愧是朕的儿子!”他热烈赞赏,“哦,对了,还有桩事。”
吕郢墨问道:“请问何事?”
吕光突然神色凝重,急切道:“朕派你同去的二十人,全部折了?”语速极快,声音变小。“回来的时候,已经变成是华北军护送你回京的了?”
“是的。”吕郢墨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吕光沉声问。
“父皇、父皇……”
吕郢墨全身颤抖,一脸惊惶之色,却强作镇定。
“儿臣在前往长安的路上,遭到了一百个黑衣人的刺杀!父皇所赐的二十人精锐,全部殁了!他们刀刀致命,可怕极了,每一刀都瞄准要害,都是要取儿臣的性命啊!儿臣福大命大,能够活着回来见父皇,可是、可是,陈拓飞,却因为救儿臣挡了一剑死了……”
说到这里,他倏地哭起来,“呜呜……陈拓飞是儿臣的儿时挚友啊……被刺客的首领一剑剌中心脏死了……”
对他所言,吕光倒是不疑,吕光从来就知道陈拓飞是他十几年来的好朋友,也不认为他会故意杀掉自己最好的朋友和那二十人来编谎话骗自己。吕光从来没有见他哭过,这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