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要这样做呢?”吕郢墨立在他旁边,抚石凭栏,“是因为他昏庸吗?”
“也许,是吧。”姚暄夏也将手放在石墙上,“也许,他是太爱褒姒吧。”两人俱居高临下,望向下方,没去看对方的脸,只听到对方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想我们争破头,千辛万苦,赔上性命,都未必能够争得这天下。”吕郢墨从高处望着下方陡峭的山势,像是看见了当年周朝“烽火戏诸侯” 的景象。仿佛那穿越了千年的点点烽火尽收眼底,击鼓响声犹在耳畔,“周幽王幸运地得到了天下,为了一个人而覆了天下,值得吗?”
“值不值得,大概视乎爱得有多深吧。”
“爱?人,有可能比爱天下更爱一个人吗?”
“有可能有。”
两人屹立在烽火台上,彼此无话。各自沉淀于古今之怀思中,沉默了很久。
从骊山回去已经是晚上了。酉时,衙门已经画酉下锁,吕郢墨看今天晚上是回不去了。姚暄夏见状,便对他说:“不如去我家吧?”
“好,那今晚就到姚公子府上作客了。”吕郢墨向他作了一揖。
姚暄夏带吕郢墨来到了自己家。华北将军府占了一片很大的地,其中一座框起来的土地便是长公子府了。府中,只有一座简单的四合院建筑,没有多余的摆设,甚有军旅风味。
姚暄夏微笑,“寒舍简陋,还望三殿下莫要介意。”
吕郢墨不由失笑,“公子收留在下一宿,已是感激之至,何有介意之言?”
宅第。
环境漆黑,侍卫点起了油灯以作照明之用,两人走在长廊里。姚暄夏走在前面,吕郢墨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终于,姚暄夏在末处的一间房间停下脚步,摊开右手,“殿下,请进,这里就是客房了。”
“好的。”吕郢墨走进客房,内有床铺,桌椅,和简单的陈设。
姚暄夏没有进来,他停在客房外,“那殿下就早点歇息吧,在下先走了。”
说完,便回身离开。
吕郢墨突然没由来地心慌,他觉得很害怕,害怕自己又沉浸在陈拓飞之死的情绪里面。在外面郊游的时候还好,只要是一个人待着,便满脑子都是陈拓飞的死亡的事,他一时之间觉得心里堵得很,他叫住了他,“等一下!”
“嗯?”姚暄夏走远了。闻言,他不明所以,转过身来。
“等等。不要走。”吕郢墨大声讲道。“陪我聊聊天吧。”声音,回荡在长廊的两边。
“没问题。”姚暄夏走回来了。
两人在桌边坐下,命守卫奉了一壶酒上来,倒了两杯酒喝。“这是草原独有的马奶酒,京里没有,殿下可以尝尝。”
吕郢墨喝了一杯,没有什么奶味,反而酒精味很浓,“不错。”
姚暄夏淡淡地看着他,温柔抚慰道:“殿下,其实我明白你的感受的。失去了好朋友,的确是一件很令人痛苦的事情。”
不料姚暄夏会突然间这样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情。他乍然抬起头,“啊?”
“我以前有过很多很多朋友,他们都是我的战友,在一场一场的战役中,我渐渐地失去了他们……”
姚暄夏静静看着前方,深邃悠远。
“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的朋友们,都在战场上被杀死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在胜利者站着的山顶下,总是有累累白骨的堆积。我们要战斗下去,就必然会有很多人因为我们和我们的敌人而死。也只有我们变强,才有力量保护身边重要的人。”
“我知道,你很难过,很难接受,可你再难过,你的朋友也不可能回来。殿下,逝者已矣,与其悲伤,不如早日扳倒骧王为好。替贵友报此血仇,以慰贵友在天之灵。”说到这儿,姚暄夏转而看着他,“殿下,请你节哀顺变吧。”
吕郢墨没想到姚暄夏会对他说这一番安慰的话,他心中深受感动。这一个人实在是太知心了,竟然他什么都不说,就能读懂他的心思。他发现,姚暄夏的聪明,比起像他、王匡、江慧燕那样聪明在谋略上,更是聪明在人生豁达的大智慧上。这一点,比他看得开,看得透。他朝他作了一礼,“在下谢公子赐教。”
作者有话要说:
攻受人生第二次见面。
小攻:“不如今天晚上来我家吧?”
小受:“好。”
小攻离开
小受:“不要走!”
两人在同一个房间里一起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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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以上情节写得如此正经的人,估计也只有我一个了。
第15章 商人
那一夜,姚暄夏只坐下来和吕郢墨聊了一会儿天便走了,剩下吕郢墨一个人在客房睡了安稳的一觉。翌日,吕郢墨感觉心情平复多了,两人就前往办正经事。
两人进入了一间茶楼。走上黑色的回旋楼梯,来到了二楼。
一众大商人早已将茶楼的楼上整层包了起来,高朋满座。他们全是一群四五十岁、大肚便便的老男人,全都散发着商家大叔的贪婪气息。
“长公子好!”一见姚暄夏,他们齐起举手作揖。
姚暄夏举手回礼,笑道:“各位好。”
大商人之中最胖、最有福相的一个名字叫江胜,是长安城里最有钱的商人。江胜见到随姚暄夏前来的吕郢墨,奇怪地道:“请问这位是?”
那一身紫衣,俊俏可人的男子友好地笑着,抱拳作揖道:“在下晔郡王吕郢墨,见过各位!”
“啊!”江胜吓得后退几步,一脸惊惶,“竟然是三王爷!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望三王爷恕罪!”说罢,便伏在地上跪拜起来。其他众人亦是作惊恐之状,欲行跪礼。
吕郢墨忙扶住了江胜的手肘,笑道:“免礼!快起来!在下受不起如此大礼!”
江胜旁边的两个大商人,一个叫尹富,一个叫文桓,他们亦是长安著名的经商致富之人,皆有礼低首。尹富道:“草民未见过三爷。虽知三爷是陛下派遣前来长安办理粮价事宜之钦差大臣,然没想过会在此处碰见三爷。”文桓道:“想必三爷定必是为此事而来。”
“正是。”吕郢墨眼眸带笑,嘴角洋溢着笑意,一脸盛情地看着他们,“我希望你们降低粮价。”
“这……我们不可能做亏本生意的。”江胜犹有歉意,又态度坚定地望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理直气壮,拒绝道,“我们在丰年囤积居奇买粮食,就是为了今天荒年的赚大钱。这是商人的本性,您不能怪我们。若果将粮价降低至平时的价格,我们将会亏损三万两银子。我们不可能愿意蒙受这样的损失的。”
“当然不怪你们。”吕郢墨看向他们时眼底的笑意愈发浓烈了,“做生意是商人的本性,只是,我觉得买卖粮食这单生意太小了。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跟我谈一本更大的生意?”
江胜惊讶无名,“敢问三王爷想谈一笔什么天大的买卖?”
吕郢墨挑眉笑道:“皇位!”
江胜没有想过他会从口中说出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什什什……什么意思?”站也站不稳,差点向后摔去。
吕郢墨上前扶住他的手肘,将他拉回来站好,“若你等辅佐我登上皇位,将来赚的何止千千万万个三万两?”
“这……”江胜猛然心动了,他看向吕郢墨一眼,又偏过了眼,“可是……要是将来太子或者骧王登上了皇位,找我们秋后算账怎么办?”商人不愧是商人,做事总是第一时间顾及最大风险和后果。
“这里是长安,不是武威。”吕郢墨双眼尤神采飞扬,熠熠生辉,他的嘴角上扬,“长安姓姚不姓吕。吕家管不到你们这里去。”
“长安姓姚不姓吕”,江胜没想过吕家王朝三皇子竟敢将这样的话说出口,更是佩服了他的个人魅力,风范实在不凡。然而,他尚有个疑问,“若然要押注,我们为什么不选择押太子或者骧王?”
“因为,姚暄夏选择押我。”吕郢墨定定地看着江胜,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道。
众大商人的视线齐刷刷移向姚暄夏。
姚暄夏走到吕郢墨的身边,点头道:“对。我已经选择了押三王爷!”
这句话就像是一支定心针,在众人心海里放下千斤重量。
此话一出,众大商人立刻低头抚腮,陷入沉思。商人最擅长于计算,他们正在计算此间的得失利害。
华北将军的财政税收一向倚重长安商人,长安商人的利益一向依靠华北将军,两者可谓是唇齿相依,谁也离不开谁。在华北将军府之中,华北将军姚弋仲是个典型的武人,从不理这些商业杂务,次公子姚暄绕年纪尚小,不曾露面于人前,只有这个长公子姚暄夏才与他们交情最深,常打交道。如今,连姚暄夏都站在吕郢墨这一边,他们也很难不跟着姚暄夏站队。
忽然,江胜想到了什么,他的视线瞬间横扫,望向姚暄夏,惊道:“长公子,莫非你是为了将来可得华北将军之位,而与三王爷走到一起的?”
“是。”姚暄夏心想,大商人果然头脑聪明过人,这么快就推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