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
“这美好姻缘的事,怎么能说是无聊?”
“无赖。”
“我好心给你银钱,怎么又成了无赖?”
“无事生非。”
顾风流看他额头青筋暴现,眼角眉梢满是杀气纵横,才觉得自己终于久败得胜,扬眉吐气,拍着他的肩,“好了好了,你方才也说我没个分寸,不过为争一时之快罢了。”
沈无常捏着他的手腕,一挑眉,“我此刻却是想杀你了。”
顾风流吃痛,心说这人究竟是不世出的奇才,这一捏恰到好处,带着点分筋错骨手的意思,但他又不敢露在脸上,依旧摆出笑脸相迎,“只怕你舍不得。”
“我有什么舍不得?”
沈无常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高楼上传来一声,
“顾公子,你一去好久,总算回来了。”
那声音软软糯糯,桂花糕似的香甜清润,尽管有意拔高了调子,放柔了声线——
却还是个男人的声音。
顾风流忽然背上一阵寒意侵肌,一夹马肚就想走开,却不料被沈无常拿了手腕,进退不得。
那蓝衣人此刻蓦地露出一点混杂了幸灾乐祸,讥诮诽讽的笑意,凤眼一眨,长睫一抖,道:“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顾小公子一口血卡在喉咙里,慌忙摆手:“逢场做戏而已,千错万错皆是我错,你饶了我罢……”
沈无常到底对那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人没有兴趣,撒了手,说:“沈某人总算开了眼界。不过一路风尘,还是趁早寻个客栈,洗涮干净了,也好去将那姓吴的的人头取下来,了结因果。”
顾风流正想说这人怎么杀人如吃饭,却又对他那随手一拿心有余悸,只好点了点头,道:“这城中最好的客栈就在两条街外,那老板与我相识,又是个消息极灵通的人,不妨一去,也好打听打听吴家近况。”
沈无常走在前面,头也不回,
“那便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诸位晚上好!
☆、吴家庄
鼎州城里,垂杨如幔,繁花似锦。
沈无常坐在窗边,手里一个酒杯,不着急添满,只将那把铁骨扇慢慢地摇。
日暖,云淡,风轻。
在那双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里,
杀人不眨眼,见血不留痕的兵刃都仿佛书生文人的纸扇一样美好。
但这本再美好不过的的人,却冷着眼睛,幽幽看着对面的顾小公子。
“这酱板鸭不错的……”
顾风流换了一身天青袍子,正往他碗里添菜,一抬头撞上那双如刀如冰的眼睛,愣了愣,“怎么?”
沈无常一顿,酒杯落在桌上发出了轻微声响,他哑着嗓子:
“有些蹊跷。”
“吴家的事情?”顾小公子停下筷子,直起背,正了神色。
“你说过,识锋会是在八月十五临安城上,今日是四月初六,吴家人三天前动身启程,未免太早了些。”
“有理。”他一顿,“那便是有人通风报信?”
“不至于,关内人虽认识你,却决不会认识我的。”
顾风流闻言沉默了半晌,忽然笑得有些狡黠,“那就不妨去看看。”
“现在?”沈无常望着远处夕阳渐落,金色的余晖洒了他满襟满袖。
“当然是入夜。”
那活阎罗回头看他,眼底里露出几分轻蔑笑意,
“原来大名鼎鼎的离别刀客还喜欢半夜三更的听壁角了?”
顾风流一口酒差点噎在喉咙里,“你这人,难道你递帖拜庄他们就会说实话,和你讲道理?”
沈无常将那长眉一挑,“我几时说过要递帖拜庄,颠三倒四地问个什么,一并杀了就好。”
一个“杀”字出口,满座都变了脸色,侧目纷纷,起身欲走。
顾小公子连忙站起来拱手陪笑,
“我这位兄弟成天就喜欢喊打喊杀,图个口快,没有真心的。”
沈无常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斜斜瞥他一眼,不说话。
顾风流扯着那人的袖子,好声好气:“这是鼎州城,不比飞沙镇,不是你死我活,刀剑相交就能解决的。”
沈无常知道他一片好心,但他从来腥风血雨惯了,人如那寒星镖同样,出手无悔,生死不问,根本不懂什么迂回迁就,一时半刻也改不过来的。可他又怕顾风流厌了,恼了,恨了,只好低垂眉眼,呐呐道:
“我也都知道这些……”
“你若心里有火有气,就冲着我来,就算真失手将我杀了,我也没一句怨言。可别人没我这样的武功,哪接的住你一扇子?”
沈无常听他非但不怪罪,还处处为自己着想,心里更是愧怍,慌忙接道:
“我怎么会杀你?”
顾风流闻言只轻轻一笑,呷了口酒,一双眼睛闪闪烁烁,看着沈无常刀削般的眉峰,
“也是,你毕竟舍不得的。”
沈无常却不敢看他,只道:
“吃你的饭。”
顾风流见这阎罗似的人竟会服软,觉得不可思议,正想逗他两句,忽然看见他放在桌上的铁骨扇——
玄黑色,不打眼,甚至有些像石头,却自有一种冷冽光芒,令人可敬可畏。
“你的镖叫寒星,那扇子呢?”
“师父叫它乱鸦,我……”沈无常一顿,“我叫它扇子。”
顾风流闻言勾起嘴角,“你确实应当叫它扇子……但那乱鸦又是什么缘由?”
那活阎罗给自己斟了杯酒,通常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便是要说些过去的事情了。
“我十九岁那年,师父答应为我量身打一把扇子。刀匠送扇子来那天正是黄昏。当时少年心气,有意卖弄,于是把平生所学尽数施展。师父看那扇子逆光翻卷,如群鸦乱飞,因而名乱鸦。”
“你十九岁时,有你全盛的几分功力?”
“八九分。”
顾风流闻言耸然动容,孤星照月楼的武功他早已见识过,极度庞杂纷繁,又极度璀璨精妙。沈无常以全盛时八九分的功力,恣意融汇施展,交叠承接,伴着那大漠长河,残阳如血,又是怎样一种壮阔豪情。
“只可惜不得一见……”顾小公子扼腕长叹。
沈无常端起酒来,轻轻抿了口,横他一眼,
“人都在你面前了,还惦记那些做什么?”
顾小公子闻言愣了愣,总觉得这话里有些许暧昧,可偏偏又咂摸不出个滋味来,只好心神不宁,都快忘记嘴里喝的究竟是茶还是酒了。他支支吾吾半晌,忽然从刀鞘上解下一缕穗子来,递给沈无常。
那人盯着他,“你又是什么毛病?”
“我认识你以来,从未送过你什么东西。这虽不值钱,可好歹自离别刀成之日就带在身边,如今分你一穗。”
沈无常看那暗红色穗子半旧不新,却莫名内心一震,他知道顾风流是人在刀在,刀上任何东西再旧再破,那也是生命的一部。
顾风流看他仔仔细细将穗子穿在乱鸦扇上,心里微微一甜,又问:
“那你就没什么要送我的?”
沈无常振了振那宽大的衣衫,端的是两袖清风,
“不巧得很,沈某人只有烂命一条……”
“那……”
没等他说完,只见那人又伸出手道,
“我今日就与你三击掌为誓,若有一星半点用得上沈某人的地方,这条命都是你的。”
顾风流闻言愕然瞪大了眼睛,满脑子飘飘转转,来来去去,断章取义,全是那句“这条命都是你的”。
沈无常见他不回话,道:“你看不上?”
“看得上,看得上!”顾风流点头如捣蒜,这模样,恐怕认识他的人见状都会一惊,那从来精明油滑的顾小公子怎么落得这样傻里傻气?
可顾风流却毫不自觉,觉得浑身上下都轻飘飘地,赶着投胎样的与那人击掌盟誓,生怕晚了他便要无影无踪。
沈无常见状只摇了摇头,心说这果然是个痴人。
入夜,夜凉如水,水如天月。
两个人影兔起鹘落,直奔城东郊外一处庄园。
庄园门前匾上三个大字——
吴家庄。
沈无常蒙着面,只露出一对清冷的凤眼,在月下如刀似星。他忽然一顿脚步,抬手让顾风流停下,轻声呢喃:“有血的味道。”
顾风流面罩寒霜,“难道说吴家人躲得是——”
没等他说完,那魔头就祭起轻功,身形一纵,滑出三丈多远,只余下声音飘飘渺渺,
“恐怕已经晚了。”
顾小公子长刀出鞘,连忙跟上去,跃上房檐,只见庭院里鲜血横流,一副修罗景象。
那开到极致的荼蘼散发出浓郁而香甜的气息,在夜雾里将凋未凋,醉酒似的狂迷,混在血腥气里又透着十二分诡异。月光照在死寂的庭院里,照得鲜血发亮,照得灯火疏离,照得生生死死都斑驳不清。
地上横七竖八,胖瘦高矮,男女老少,最后不过是一注颈血,一腔浊气。
沈无常静静看着,脸上无悲无喜,这人就好像是铁打的一样,任你离合悲欢都依旧岿然不动。
顾小公子却看不下去了,问他:“你就不会难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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