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你消失不见,抱着你去拜堂成亲。”
“胡闹。”
嘴上这么说,皇甫庆的心底却像打翻了蜜糖,俱是甜甜的滋味。苏风溪抱着皇甫庆转了几圈,便大步流星地迈出了喜房,一路迎着夕阳,晚风卷起金黄落叶,听得吱嘎声响。
皇甫庆伸出了手,恰好抓住了一片落叶,他瞧着金黄树叶上清晰的脉络,联想到人生寥寥数十载,竟生出了一丝难过的情绪来。
但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待远远看到了大红的喜堂,便退去换成了全然的喜悦来。
皇甫庆捶了一把苏风溪的肩头,示意人将自己放下来,苏风溪却不愿放,直接抱着人迈过了去晦气的火盆,才松开了扶着人的手。
皇甫庆刚一落地,便抓起了早早看到的红绣球,塞到了苏风溪的怀里,几乎是迫不及待道:“拜堂拜堂,拜了堂,好早入洞房。”
苏风溪无奈地笑了笑,他二人相恋多年却恪守古礼,硬是没有做到最后一步,谈及婚事时,皇甫庆亦没有什么想法,只拿了一本龙阳册子,指了指交合的两人,用手指尖戳上面那人戳了好几下——苏风溪便知晓,他这是告知自己他要在上的意思。
苏风溪对上下没什么在意的,他也知晓皇甫庆自小没受过什么委屈,是决计不可能躺在他身下的——他既不在意,皇甫庆在意这个,他在下又何妨,况且皇甫庆抛弃偌大的魔教随他私奔,他是想多宠他一些的。
商定了这称得上唯一值得商榷之事,皇甫庆便对婚事极为焦急,苏风溪面色如常,心底既无奈又欣喜。
他二人乃是私奔,皇甫庆亦不信什么天地,苏风溪便临时改了拜堂的祝词,与皇甫庆相对而跪,口中念道:“不拜天地,不敬父母,忘却前尘,相伴相依。”
皇甫庆眼中的惊异一闪而过,便也笑着念道:“不拜天地,不敬父母,忘却前尘,相伴相依。”
两人跪在地上,对拜了三次,红球俱紧紧地攥在手中,牵连的绸带亦绷得极紧。
皇甫庆率先站了起来,他用手卷着绸带,一圈又一圈,一步又一步,终于走到了苏风溪的面前。
居高临下,又带着无尽的欣喜。
“师兄,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苏风溪抬起头,眼前的迷雾和旧景尽数散去,只留皇甫庆一人,他亦笑着答道:“好。”
皇甫庆的双眼骤然变红,他打横抱起了苏风溪,越过了长长的回廊,撞进了新房里。
满目是喜庆的不祥的红,烛火烧得极艳,皇甫庆与苏风溪双双滚在床上,迫切地吻着,褪去彼此的衣衫,冰凉的手指碰上灼热的皮肤,肉体相贴相撞,一方狂热激进,一方包容退让,便生出难得的和谐。
皇甫庆与苏风溪十指相扣,汗涔涔的,想笑,又莫名想哭,便将所有的话语重新隐没在唇齿之间,让疼痛自交合处蔓延。
他是爱他的。
他亦是爱他的。
苏风溪攥紧了皇甫庆的手指,他在他的眼中看到无尽的爱,心底便生出无尽的欢喜来,疼痛过后,情欲泛起,如江中孤舟,波浪起伏,却又生出安稳的意味来。
从此以后,两人便成了一家,苦也好、乐也罢,风雨同舟、白头偕老。
只想想未来,便止不住嘴角上扬,笑了起来。皇甫庆瞧见苏风溪的笑,却狠狠地顶了顶,只道:“定要你哭出来。”
苏风溪便笑着扬起头,吻了吻皇甫庆的嘴角,回他一句:“好。”
19.
苏风溪做了一个长长久久的梦,在梦里,他与皇甫庆日夜相伴,过到了白头偕老。
但终究是大梦一场。
苏风溪换好衣衫时,皇甫庆依旧在睡,他的腿跨在柔软的棉被上,轻轻地打着呼噜,苏风溪抬起手,戳了戳他的脸蛋,笑弯了眼。
他收回了手,想去为他的爱人煮一碗甜腻腻的粥,但当他推开门时,梦境的最后一丝甜味儿,瞬间消散。
门外只站了一人,白衣飘飘,如梦似幻。那人的嘴角噙着温柔的笑,容颜俊美如仙,却总不该在此处的。
苏风溪迈出了新房,轻轻地掩上了门扉,他喊了一句:“白师父。”
“白师父”,白明玄闻声挑了跳眉,似调侃般问:“昨日过得好么?”
“很好。”
“我倒未曾想到,庆儿真的同你私奔了。”
苏风溪心思百转,面上却带了几分真挚笑意:“我也没想到,白师父来得不巧,昨日我二人刚刚成婚,正缺一位高堂。”
“那可真是遗憾,”白明玄不知何时,抽出了一方软帕,又开始擦起了手指,言语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庆儿的婚事,错过真是太可惜了。”
苏风溪按捺不住,便抛了个直球问道:“不知白师父此番前来,为了何事?”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们过得如何。”
“我二人过得自然极好,白师父不必担忧。”
“风溪。”白明玄似有犹豫,唤了一声苏风溪的名字。
苏风溪抿了抿嘴唇,正色答道:“在。”
“若有一日,皇甫玄追来,你待如何?”
苏风溪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才哑声答道:“不知该如何,待真有那一日,自会有决断。”
到那时,皇甫玄许是要杀他,而他是引颈受戮,还是拔剑反抗,连他自己都不知晓,会如何处理。
“庆儿喜欢你,皇甫玄纵使追来,也不会将你怎样的,”白明玄似是明了了苏风溪心中的担忧,细细分析了一番,又转了话头,突兀道,“我亦求过皇甫玄,会保你一条性命。”
苏风溪弯腰作揖,谢过了白明玄,却也不解道:“白师父待苏风溪如此好,叫风溪受宠若惊了。”
“你我二人师徒一场,总归要为你筹谋一二,风溪可是不信我?”
“不敢。”
不敢,却非不会。白明玄笑了笑,颇有些愉悦地盯着苏风溪的脸瞧了瞧,只道了一句:“走了,有缘再见。”
苏风溪默然不语,再抬头时,眼前人已经不见了。
他正欲回访,身后却传来了破风声,下意识侧过了身,便有暗器擦过耳侧,钉在了朱红的柱子上,苏风溪蹙起了眉,摘下了极细的针,便见一块柔软的宣纸,翻过来,上面竟是一行小字:断情水于你无用。
字迹是白明玄的,许是忘记了说这件事,便补了过来,苏风溪心生疑窦,又低头反复看了看,他欲用内力传声,却瞥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到底不愿意吵醒门内的爱人。
苏风溪的母亲颇通医蛊之术,他小时之事亦记不太清,若有什么机缘,倒也有可能。只是这断情水由白明玄研制出来不过数年,过往的机缘竟能与它的药性相克,倒有些不可思议了。白明玄如此说,定是之前试验过,苏风溪心中有些恼怒,倘若不是他身体特殊,怕不知何时着了道,便将过往记忆,尽数忘了去。
他花了些许时间调整好心情,便匆匆前去厨房,为皇甫庆做甜粥去了。如此快活日子过了数十日,一日门前却多了一坛海棠花。
苏风溪心头一跳,平白生出诸多惶恐,他的院子在大山深处,方圆数里无一户人家,又如何能多出这一坛海棠花来。
他颤抖着手,拔出腰间佩剑将这坛花切成碎块,又用簸箕扫了远远地扔了出去,但在用完晚膳后,正收拾碗筷时,却见皇甫庆汗涔涔地跑了进来,问道:“门口怎会有一坛海棠花?”
苏风溪的手死死地攥紧,面上却带了一分笑:“我下山时顺手买了带回来的,忘了告诉你,倒叫你怕上了。”
皇甫庆舒了口气,亦笑道:“吓到我了,我还以为有人追了上来,心想那也不对,怎会单独送坛花来,却不见什么人影。”
苏风溪又劝了几句,哄着人去洗浴,便拔出了手中的剑,径自走到了门口,眼前的海棠花与下午他打碎的几乎完全一样,他看着这坛花,便像是看到了幕后之人戏弄的心思。
“何人送来此坛花,为何不出现一见?”
苏风溪朗声道了一句,却无人应声,他便冷笑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不大的瓶子,扬起手腕将瓶中的液体尽数倒在了海棠花上。
只见那海棠花连同花盆一起,骤然变黑缩小,风一吹便成了灰。苏风溪重新将小瓶放回了怀中,不再言语,转身便回了院子。
20.
皇甫玄还是赶来了,那一日与往常也没有什么不同,皇甫庆在闹,他在笑,便听见了叩门的声响。
苏风溪本欲推开门,皇甫庆却死死地压住了他的臂膀。苏风溪没有挣扎,因他看见了皇甫庆满是泪痕的脸。
或许他并非一无所知,也隐隐有所察觉。他总拿他当个半大孩子,却险些忘了,他是魔教的少教主,也有一颗堪称聪慧敏感的心。
皇甫庆一根根抬起了手指,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他打开了房门,便见他的父亲负手立在门前,两侧立着数十位魔教教众,俱举着燃烧的火把,照红了半边天。
苏风溪盯着皇甫庆的背影,却听他道:“爹,我与苏风溪已然成婚,纵使你不愿意,我也要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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