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之后,几个人到达荣阳城外,舒子兰经过几天的路途奔波,身形显得消瘦疲倦,满身风尘,赵靖却依然神采奕奕精神饱满,骑在马上看不见一丝疲倦,几个人在一处客栈落脚歇息,舒子兰走进客栈,顾不得满身的疲倦,吩咐小儿抬上来一桶水,这几天风餐露宿,日夜行走,他早就想沐浴,但他耐着性子,也不说,忍受着,到了客栈,他实在受不了了,舒子兰刚刚洗漱完。
“在吗?”赵靖在门口轻轻的叩门。
“进来”舒子兰道。
赵靖推开门,他突然愣住了,舒子兰换上一身翠色的衣衫显得清俊出尘,一头鸦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肩头,整个人出尘中夹杂着无辜的妩媚,看的赵靖心头乱跳。
“有什么事?”舒子兰道。
“我们今天晚上进城”赵靖稳住自己,不去看舒子兰的脸,平静的说。
“好,以什么身份?”舒子兰道。
“你觉得呢?”赵靖道。
舒子兰的嘴角弯出一抹微笑,道“商人的身份”
“正合我意”赵靖笑道。
“商人逐利,只要有利的地方就有商人,如今荣阳受灾,但仍有商人在这里活动,我们扮作商人,最合适不过了”舒子兰道。
“我们扮作什么商人?”赵靖道。
“粮商怎么样?”舒子兰看着赵靖道。
“好”赵靖道,“今天我们就去看一看这个荣阳知府是怎么赈灾的”
“好”舒子兰答道。
傍晚时分,几个人扮作商人,带着几头骡子进城,走进荣阳城,赵靖紧锁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人人张嘴,惊讶的看着这个人间地狱,闻名全国的荣阳城,在这场百年罕见的洪灾中,沦为废墟。
繁华的市肆不见了,光滑整洁的街头路面彻底塌陷下去,露出一个大大的坑子,里面沉积着一池子浑浊的洪水,路面两端的房屋有些全部轰然倒塌,看不出原型,还有些只是墙体倒塌,露出□□裸的房屋木梁,一些房屋被大风掀翻了屋顶,只有几根梁柱空荡荡的耸立在哪里,地面上堆积着房屋倒塌下来的瓦砾、木头,还有不知从哪里飘过来的紫红翠绿的衣服,沾着污泥,落在地上,点缀着这个荒芜的世界。
“没想到荣阳受灾如此严重”舒子兰神色凝重道。
“是呀”赵靖道,荣阳受灾严重程度大大超乎他的意外。
“怎么没有看到官府的身影?”舒子兰道。
赵靖不语,拉着骡子走过这破败的街头。
他们走进市民居住密集的地方,只听见孩童、老人哀哀的哭豪声,赵靖只看了一眼,扔下银两,转身走出去,他的胸腔激烈的震动着。
“荣阳花街素来以美人多而闻名全国,我们不妨去哪里看看”舒子兰道。
“好,我们去看看”赵靖的脸色阴沉道。
几个人走到荣阳花街,这里好似一个世外桃源,丝毫没有受到洪灾的影响,一墙之隔有人哀嚎,而一墙之外,偎红倚翠,一派的富丽繁华。
花街的楼宇上纷纷点出宫灯,把整条街照的如同白昼,身着艳丽衣裙的女子,头发上插着摇曳的步摇,手里挥着桃色的手绢,依偎在歌楼门前,用软糯黏腻的声音招呼往来客人。
“客观,来呀,来玩一玩”女子拉住赵靖的衣衫,赵靖推开女子,女子嗔怒,转而看到赵靖一脸阴沉,骂人的话吞进肚子里,转而招呼其他客人。
“不用看了,我们找一间客栈住下吧”舒子兰道。
赵靖不语。
“走吧”舒子兰不理会赵靖,转身走出花街,赵靖远远的跟过来。
第12章 第十二章 愤怒
深夜,在一个破败的客栈,一群人暂时找到歇脚的地方,只是人人沉默不语,唯有一盏蜡烛在风中摇曳,发出啵啵的响声,打破这个凝重的沉默。
“这个荣阳知府,该死”张俊忍不住骂道。
舒子兰看着赵靖,自从走进荣阳城,赵靖一直紧绷的脸就没有松开过,
“你们下去吧,早点休息”舒子兰对着众人道。
王禄、张俊看着赵靖,赵靖微微点头,所有人从房间里退出去,舒子兰关上门,看着赵靖道,
“我们不用扮作商人偷偷摸摸地查看灾情了,明天我们直接去找荣阳知府”舒子兰道。
“段振礼,好大的胆子,他不要命了,四天了,荣阳知府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救治灾民,百姓房屋倒塌,路面塌陷,财产被洪水冲走,一些无辜百姓被压在房屋下,孩子失去亲人,他身为一方父母官,如此不作为?”赵靖压抑不住愤怒道。
“哼,他就是一个投机倒把之徒,他在荣阳经营多年,搜刮盘剥了不少,他用钱把京城官员都买通了,即使有人过来看见了,也会装作没看到,他在荣阳就是一个土皇帝,有恃无恐罢了,只不过他没有料到这次会是你来,撞在铁板上了”舒子兰无奈道。
“你看看,荣阳花街如今依然人声鼎沸,一派繁华,达官显贵饮酒作乐,丝毫没有受到灾情影响,而一墙之隔百姓在哀嚎,这是一个什么世道,人们的良知、怜悯心呢?”赵靖问道。
舒子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这个世道之下,哪里还有人性,只是他还是被赵靖的话语震撼,舒子兰虽然身在贵族簪缨之家,但从小笃志为学,心里一直记得,身为读书人要肩负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使命责任,但是他的这种想法报复,在现实面前常常被歪曲,被人耻笑,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这个使命是否正确,但是遇到赵靖,他听到这样的话,才明白,赵靖跟自己一样,都怀有这样的报复心志,都有天下为公的使命和责任。
“我们明天去找他”舒子兰道。
“去哪里找?”赵靖看着舒子兰反问道。
“府衙”舒子兰道。
“好,我们明天去,会一会这个荣阳知府”赵靖道。
“万一他不在府衙呢?”舒子兰道,他偶然听人说过,有些知府躲在自己的府邸之中,府衙空置,他当时只当做一个笑话听,但这个时候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万一我们在花街找到他,彼此伤情面,恐怕他会忌惮我们,俗语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舒子兰道。
“不怕,这个人迟早要杀的,早点撕破脸也好,省的要与他周旋,麻烦”赵靖道。
舒子兰看着赵靖,难得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的痛快。
“好,我们明天去府衙找段振礼”舒子兰道。
“好”赵靖道。
舒子兰看着窗外,夜色已深,一轮明月挂在天空,照的黑夜如白昼,洒下一地银辉。“夜深了,我走了”舒子兰转身要出去。
“等等”赵靖急忙叫道。
舒子兰诧异的看着赵靖。
“我们说说话,好吗?”赵靖道。
他的语气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舒子兰迟疑着,最终坐下来,赵靖紧绷的脸露出些微的笑意,他把烛花挑亮,明亮的灯光,照射出舒子兰精致的脸颊,赵靖垂下眼帘,
“想必在我投靠裕王之前,你已经查过我的身世了”赵靖淡淡的道。
舒子兰微微点头。
“我出身冷宫,我的母亲是一个出身低微的针线房宫女”赵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夜晚,他会把这些话告诉舒子兰,他们彼此敌对,立场对立,但这个时刻,他不想去想这些,人生在世,总要恣意一回。
“我们生活的很苦,很多宫里身份低微的太监宫女都能欺负我们母子,母亲为了保护我受了很多苦”赵靖缓缓地道,他语气深沉悠远,仿佛回到了六岁的时光,他还是与母亲相依为命,待在那个寒冷的冷宫中,“后来母亲自杀,我虽然六岁,但是我记得清楚,从哪个时候起,我就成为一个没娘的孩子,世间最痛的事情莫过于失去亲人,那种痛刻骨铭心”赵靖的眼睛闪烁,好似有泪花在眼中堆积,舒子兰仔细看去,只觉得他的眼睛中一片清明,没有丝毫泪痕。
“你同情那些灾民?看到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感同身受?”舒子兰讶异道,赵靖即使出生低微,但也是大魏王朝的皇子,与那些平民的身份有云泥之别。
“只要是人,都有父母兄弟,失去了,就会痛”赵靖道。
舒子兰看着摇曳的烛花,默然不语。
“还记的吗?你救过我”赵靖道。
舒子兰不语。
赵靖的眉宇之间闪现过一丝失望,随即被他掩饰过去,“夜深了,歇息吧”赵靖怅然道。
舒子兰走出去,他看到赵靖还坐在桌子上,没有去睡觉,舒子兰走回自己的房间。
翌日,一行人来到荣阳知府府衙,赵靖走进去,府衙门前冷冷清清,只有一个看门的人,看到赵靖一行人,急忙走上来,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赶紧出去”
“这里可是荣阳知府府衙?”舒子兰走过来问道。
“你眼睛瞎了,看不见知府府衙几个大字,走走走,赶紧走”看门人上来要将舒子兰推出去,赵靖走过来,拦住看门人道“知府大人可在府上?
“知府大人身份尊贵,岂是你们这些刁民能见的,赶紧离开”看门人不耐烦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