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紫洲回眸瞧见单俊远手中的坛子。
单俊远一面将坛中的桂花酒分别倒在两个碗里,一面道:“这是城中百姓送过来的桂花酒,让咱们尝尝也算是过过节日吧!”
正说着,他递给殿下一碗,道:“刚刚看着殿下的神情是想家了吧!”
“家?”眼波轻动间,唇畔已勾起一抹清冷的笑容,紫洲饮了口桂花酒,淡淡的花香绕腔,连呼吸都携着清香,心情也跟着舒畅了许多,方缓缓道:“一路走来,为什么没听你提起过家里人呢?”
“末将的父母自小就过世了,末将从小跟着姐姐长大,姐姐说了婆家嫁出去后,末将到了年龄便来服兵。”单俊远喟叹一声:“末将是个粗人,四海皆可为家。”
一番话教紫洲想起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和城中被杀的无辜百姓,多少个家因此遭受的苦难与自己的哀伤比起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在此伤怀感秋。
当下心中释然,紫洲因向他说:“此次我们若成功拿下泸溪,回朝之后你的前景将不可限量。”
“末将自知愚钝,若没有殿下的英勇与智慧,怎么会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泸溪城呢。”
“战争岂非一人之事,也是你应该得的!”紫洲语气淡然但是不容置喙。
单俊远听后心中顿时一颤,似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只好怔怔的看着紫洲。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紫洲不禁一笑,单俊远也跟着憨笑了两声:“相处久了,殿下的笑容也渐多了起来。”
紫洲敛了笑意,继续道:“昨日收到吴将军的来信。他们已经拔了弋国军队驻扎的军营,并且途遇扎木多的军队,大败敌军,扎木多率领残余从山口逃走。”
“这是好消息呀!”单俊远抬首将碗中的酒饮尽,咂了咂嘴,似乎有些不尽兴,“真是大快人心呐!”
“单俊远。”紫洲问他:“如果你是扎木多,在经过重创之后,还会来选择来攻城吗?”
单俊远想了片刻,方答:“回殿下,末将虽然愚钝,可这一点还是明白的,攻城岂非一两日的事儿,若臣是扎木多会选择退守他们的国都,保存最后的实力,来日东山再起。”
紫洲点点头表示赞同,道:“扎木多阴险狡诈,脾气暴躁,即使如此,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也不可松懈,让敌军有可乘之机。”
“是,殿下。”
紫洲忽而想起什么,乃道:“关于剑子聪的那份情报,暂时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末将明白。”
单俊远表明上看着有一股憨态,其实心思挺缜密的,为人又重情重义,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有些事情比他看的透彻,是个可塑的将才。
天刚蒙蒙亮,二人都还未睡,为抵挡睡意,他们竟不知不觉聊了一夜,要说聊天的内容,紫洲说了一些兵法,大部分由单俊远说了一些以往民间发生的趣事,也不禁让他有点艳羡民间的自由。
单俊远读书较少,一晚上下来受益匪浅,登时感觉自己懂了不少,自知行军作战不能只靠一时的运气,一定要熟知战略,于是决心等到回都之后,好好研究兵法,并与殿下约定,若要遇到问题可随时请教。
正探讨间,一士兵忽然来报:“回殿下,前方十里我军人马正在行进。”
紫洲眉间一喜:“准备开城门。”
士兵拱手继续道:“属下貌似看到队伍中还有陛下的御林军。”
紫洲与单俊远同时一愣。
单俊远觉得自己的耳朵不好使了,不得不又问一遍:“陛下怎会突然来此,你确定没有看错?”
“属下确定是陛下的御林军。”
那士兵的话方落,紫洲已一个箭步迈出,一路疾行,虽然尽量压下步调,可还是不自觉的比平时走路的速度要急上许多。单俊远跟在殿下身后一路小跑,即使大兵压境他也未曾见过六殿下如此急的步伐。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古老的城门吱呀一声徐徐打开,在统帅的带领下守城的兵卒组成阵对,立在城门外迎接御驾。
当淳于风远远的瞧见那抹小小的身影傲然而立,他原本清冷的眸子一时掀起层层涟漪,随着距离的缩进,凝着越来越清晰的轮廓,急速的心跳在胸腔内叫嚣,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仅仅两个多月而已,淳于风你承认吧,这场角逐你已经彻底的输了。
少时,队伍临近,守城的士兵齐声行礼。
淳于风翻身下马,用了多大力气才忍住拥洲儿入怀的冲动,步履沉稳的行至单膝跪地的紫洲面前,道:“起来!”
闻言他的身形微微一顿,站起身定定的凝向面前的父皇,冷峻深邃的五官再配上冰冷的黑色铠甲,浑然天成的王者之尊,恍然生出几分敬畏之意。
与此同时,淳于风逡巡的目光锁定紫洲额角处,缓缓伸出手欲抚摸那道伤,紫洲却微微偏首。如此细微的拒绝,如同一把刀扎在淳于风的心上,无措的视线又落在泛着青色的下眼睑处,想是自出征以来不曾安然入眠过,那扎在心里的刀又推进了几分,僵在半空中的指尖感受到他的痛,在微微发颤。
在一旁的吴广始终观察着皇帝的举止,他无法去形容皇帝的眼神,深情而又隐忍?用在父子俩身上似乎不太贴切,由此可见两人的关系并非他们表面见到的那样水火不容,如此看来以前的种种反倒了成了纵容。
众人见皇帝沉着脸一直盯着自己的儿子看,不禁面面相觑,疑惑难解。
紫洲动了动唇,“父皇!”
淳于风的胸口猛然一窒,只因两个多月以来黯然焦虑的分离,此时小心翼翼的一声父皇,所有的伪装与隐忍一瞬之间溃不成军,眼中流露出的情感第一次竟在这么多人面前无法控制。顾不上身在何处,他将紫洲按进怀里,隔着坚硬的盔甲,双臂紧紧的缠绕着对方,似乎想将怀里的人揉进自己身体里,成为他的一部分,这一切使得他清楚明白的看到了自己的心,抱着对方僵硬的身子他更加坚定了。
“洲儿……朕再也不要放开你了。”
清冷的语气回荡在紫洲的耳畔,他在说什么?呆呆的立在原地,思维停止运转,离开怀抱之后,他困惑的看着淳于风一如既往的神情凝注着自己,仿佛方才的话他不曾说出口,若无其事的笑道:“朕的皇儿又长高了!”
吴广连忙陪笑了两声,低声说:“陛下咱们还是进城吧。”
“好!”淳于风点头道。
皇帝的御驾亲临泸溪,此消息一出城中的百姓顿时沸腾,争先恐后的前来一睹圣颜。
见识过六殿下的冷艳,已使他们叹为观止,而这位传说中的天子,他那五官仿佛是远山上的冰雪雕塑而成,视线每落一处直教人生畏,不禁退避三舍。
“好多人呐……母亲!好热闹!”人群中,跪着一长相四五岁的女童兴奋的嚷嚷着。
她身旁的少妇惊惶的举起手指抚唇做嘘状,然后偷偷抬首瞄了一眼,层层重兵守护之中拥有着至高无上权利的男人,他眉宇间散发的威严与尊贵教她不敢直视,他的周身笼罩着独属于男人的魅力又使她无法彻底移开视线,慌张间一颗心似情窦初开般的感觉乱撞,这个男人的魅力只怕无人能抵挡。
泸溪郡守府中。
皇帝正在任免新的留守官员,泸溪所有的百姓因护城有功拜爵一级(详见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并决定全军休整后,命单俊远,郡尉王焕,赵将军,任将军为行军总管,统一有吴广指挥,来一场大规模的反击之战,绝不给对方留有喘息的机会。
直至入夜,郡守府中备下酒席,庆祝战争获得全面胜利。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如今六殿下年纪轻轻,常云山一战,击垮敌军主力,随后仅凭五百余人智取泸溪,此等谋略与智勇当真令下官敬佩!”新上任的郡守持杯道:“来!殿下,下官先干为尽。”
一番言论,将所有的焦点集中到六皇子身上。
紫洲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谦然一笑:“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如果没有吴将军和在座的所有勇士的话,恐怕凭我们几人即使夺回城池也守不住偌大的泸溪城。”言罢,当下仰首饮尽觞中酒。
“说到此处老臣还要自罚三杯。”吴广长身而起,说完便自饮了三杯。
“吴将军这是为何?”
吴广见郡守问,因向他答:“老臣身为监军,不但没能保护好殿下,却要殿下以身诱饵实在惭愧。”略顿,视线转向淳于风,“有负陛下重托。”
言至此处,淳于风抬眸看了眼吴广,淡淡一句:“老将军多虑了!”
“是呀!”紫洲接过淳于风的话,“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再说是我执意如此的,怪不得吴将军,将军就别再自责了。”
吴广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来,持杯沉吟些许,继而道:“殿下,再同老夫饮一杯吧。”
二人对饮之后,将士们你一言,我一句的不断向紫洲进酒,紫洲耐下性子,一一回之,直到微翘的凤眸染上了一层迷醉,面颊如火烧一般霞红,单俊远见状,担心殿下身上的伤,遂帮殿下挡下剩余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