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秋:“不必了,我不怕冷。”
韩璧觉得以上对话简直是蠢透了。
他干咳了两声,撇开了目光,道:“沈先生,你找我有何事?”
沈知秋想了想,斟酌着问道:“你生气了?”
韩璧皱眉道:“没有。”
沈知秋:“我方才想了很久,发现你称我为沈先生的时候,应该是生气了。”
韩璧:“……你何作此想?”
沈知秋:“你每次叫我沈先生,然后就不理我了,我便想你是生气了。”
韩璧仔细回想,发现还真的是这样。
他不止是蠢透了,简直是蠢成沈知秋了。
“我没生气。”韩璧扶额道:“你到底找我有何事?”
沈知秋:“我想过了,画的主人我还是要找,但是我不能麻烦你。”
韩璧轻轻地笑了:“随你吧。”
一个是愚蠢的君子,一个是聪明的小人。
沈知秋不想跟他做这笔生意,他便找陆折柳做。
横竖他已经厌烦了跟蠢人对话,还是陆折柳那样的聪明人更对他胃口一些,至少知情识趣,不会半响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知秋不知韩璧心中厌烦,只是继续把自己想好的话全盘端了出来。
“你说得对,若你把消息告知了我,难保有朝一日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我想过,若是今日我请你帮忙,他日遇到危险,我一定倾尽全力护你安全。但是世事无常,如有万一,我纵使毕生有愧,也不能换你回来。
“谢谢你的好意,若要涉险,我一人足矣。”
韩璧好似看见床头那朵梅花落了下来,在心里安静地打着转。
沈知秋讷讷道:“我说完了。”
他这话,韩璧答不上来,一会儿后,韩璧支吾着道:“你……平时对其他人也是这样说话的吗?”
沈知秋:“啊?”
韩璧:“这种话,不可以不分对象地说,知道吗?”
沈知秋:“啊??”
韩璧:“这种话,你可以对那个十五说,不可以对我说。”
沈知秋茫然道:“为何?你是我的朋友,他也曾是我的朋友。”
韩璧见他真的一脸懵懂,顿时气笑了:“你曾经喜欢他,难道你现在喜欢我吗?”
沈知秋如遭雷击:“我……我喜欢他?”
韩璧这回是气到无语:“你别告诉我,你如此待他,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他。”
沈知秋摇摇头:“他是我的朋友。”
韩璧:“你对他言听计从,为他以命相搏,在他剑下丢掉了半条命,又被他喂食毒药,然而在你言谈当中,仍是对他怀念颇多,听不出几分受骗的愤懑,你竟然说,他只是你的朋友?”
沈知秋无言以对。
韩璧:“总之,你说的话,让我……”
让我为难。
可是看着沈知秋沮丧的表情,接下来的话韩璧不知为何说不出口了。
沈知秋正低着头。
韩璧侧过脸去,半张脸落入烛光中,明灭不一,尽是柔和:
“……算了,你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横竖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他又忍不住告诫道,“不过,对其他人,你还是要多注意为好。”
沈知秋还陷在“我居然喜欢十五”的情绪之中,也没听清韩璧说了什么,只知道韩璧为人实在是极好,竟然不计较他说话太直,也不生气自己得罪了他,还对他说了“你想怎样就怎样”。
君子之交,不过如此。
沈知秋:“韩公子,你真是个好人。”顿了顿,“还很聪明。”
聪明到能发现他居然可能喜欢十五,实在是太厉害了。
韩璧已经自甘堕落,破罐子破摔:“谢谢。”
后来韩璧回想此夜,只觉是待月西厢,佳期如梦,他却身在局中,尽是作死。
第18章 聚云
小雪覆盖着山路,绵长而又僻隐。
萧少陵从远远的一头走了过来,眼睛贪婪地索取着沿途的风景。
沈知秋等在路的另一头,对着萧少陵喊道:“师兄!”
闻声,萧少陵使了数个箭步朝他奔了过来,迎面就是一个手刀劈了上来。
“来战!”
沈知秋却好似早有预备,一个后仰便从容躲过,道:“师兄,你的剑呢?”
“被掌门师叔没收了。”萧少陵又接上一个扫堂腿。
沈知秋以手撑地,恰好翻身躲过:“为何?”
萧少陵叹道:“他不许我出去闹事。”
两人边打边闲聊,竟把路上的雪都扫了个干净,直到萧少陵打过瘾了,两人才并肩下了西峰。
萧少陵被关了多日禁闭,骨头都困得生痛了,如今伸着懒腰道:“总算是出来了。”
沈知秋:“师兄,岳师弟要我带给你一句话: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萧少陵捏着拳头,“岳隐人呢?”
沈知秋:“岳师弟还要我带给你一句话:辛翟剑在我手上。”
萧少陵一拍手掌:“这不正好吗?我这就去寻他!”
沈知秋:“……这句话还没说完,岳师弟说,人在剑在,人亡剑亡,你看着办吧。”
萧少陵只得偃旗息鼓。
“对了,师兄,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沈知秋板着一张脸,“我好像是有了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萧少陵从来没有和后辈谈论过感情问题,一时也是感觉自己责任重大,遂凝重道:“是谁?”
沈知秋:“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萧少陵:“你连他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确定自己喜欢他。”
沈知秋:“是韩公子告诉我的。”
闻言,萧少陵再一次捏起拳头:“韩璧?我就知道他有问题。”
沈知秋见师兄误会了,忙解释道:“韩公子头脑聪明,待人更是亲切和善,并没有问题。”
“你觉得他亲切和善?”萧少陵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我看他这回问题真的很大。”
沈知秋便把他与韩璧昨日的对话全盘复述了一遍。
萧少陵听他说完,摸着下巴,思忖道:“真奇怪。”
沈知秋不明所以,问道:“哪里奇怪?”
萧少陵:“不知道,听你说完,我竟是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受,却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沈知秋:“我听韩公子说完,便感觉到十分震惊,想必师兄也是如此。”
萧少陵摆摆手:“不是震惊,而是一种孤独的感觉,让我很想打人。”
沈知秋更加不明所以了。
萧少陵强忍住想打架的冲动,安慰沈知秋道:“我看那韩璧就是在胡说八道,且不说那个十五是个骗子,还捅了你一剑,其中仇怨颇深,最重要的是你们都是男子,你又如何会无缘无故爱慕于他?”
沈知秋觉得萧少陵此话虽然有理,但又似乎有哪里不对,加之那日韩璧言之凿凿、句句在理,两者相较,令沈知秋困惑不已,唯有一点是他想明白了的:
大师兄武功更好,但是韩公子智慧更高。
既然如此,沈知秋暗自决定过些日子再去找韩璧解惑。
两人打打闹闹,一路回到了墨奕主峰。
岳隐见他们来了,便也迎了上去,作揖道:“大师兄,沈师兄。”又幸灾乐祸地瞥了萧少陵一眼,“大师兄别来无恙啊。”
萧少陵朝他摊去一只空空如也的掌心:“我的辛翟剑呢?”
岳隐恃剑生骄,嘿嘿笑道:“掌门有令,比斗大会结束之前,你不能碰剑。”
萧少陵:“我若以死相逼呢?我若拔剑自刎呢?”
岳隐见怪不怪:“随你,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沈知秋则是奇道:“师兄,你没有剑,如何拔剑?”
萧少陵被两个师弟连着插刀,只得难过地蹲到了一旁。
沈知秋与岳隐继续倾谈,捉了关键处问道:“比斗大会?是苏景研说的那个吧。”
岳隐正色道:“正是那个。墨奕与赤沛昨日已经共同广发武林通告,痛斥流言,待比斗大会之上再一同亮相,便是彻底的冰释前嫌了。”
沈知秋想起那夹缝中的任松年,便打探起他的去向来:“任松年如今还在墨奕吗?”
“他毕竟与墨奕无亲无故,又不能完全确定此人是友非敌,若是帮得太多,反而不美。”岳隐叹道,“我们把他送至京郊一处农舍,给了一些衣物盘缠,又把消息告诉了赤沛,任松年能否逃掉,便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沈知秋也知道此事难办,遂也只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
岳隐:“率领小辈们参加比斗大会之事,师父的意思是全权交给你和大师兄。”
沈知秋奇道:“我?”
岳隐:“我知你不擅协调人情世故,也甚少参与江湖盛事,大师兄更是……”岳隐艰难地咽下活生生的麻烦六个字,接着说道,“大师兄更是洒脱不羁,十分难管,但是临近年末,墨奕琐事甚多,我无论如何分不开身,便只能麻烦你了。”
此话说得极为漂亮,完全没透露出一点是因为懒得看管萧少陵才急于脱身的意味,岳隐不禁佩服自己。
沈知秋果然上当,毅然道:“此事我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