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厢,韩璧正捏着一张比斗大会的请帖,仔细思量。
请帖做工细致,笔迹却豪迈,押印处则是简单四字,韩璧十分熟悉的四个字。
气宗赤沛。
武林中的门派数不胜数,但配称宗派的不过二者。
一为剑宗墨奕,二为气宗赤沛。
韩璧幼时曾在赤沛学武,与赤沛算是有过师徒之谊,只是他本就是世家公子,习武只为强身健体,自然不可能学得太深,所以很早便已经离开赤沛。逢年过节的时候,韩璧虽然是会遣人到赤沛敬赠年礼,但人却是从来不会亲至的,因此,他与赤沛之间的情分亦逐渐淡了。
如今忽然收到邀贴,韩璧确实有点吃惊。
韩半步笑呵呵道:“少主,这打打杀杀的破事儿,您一向不感兴趣,要不我给您拒了吧。”
韩璧本来想得也是如此,正要顺手把请帖丢到桌上,又忽觉哪里不对:“你给我说说,此次大会都有些谁?”
韩半步便掰着手指数了起来:“气宗赤沛自然是有的,还有使刀的龙雀阁,用鞭的枕月楼,擅掌法的卧云台……”数到最后,他一拍脑袋,“我差点给忘了,墨奕也要去。”
韩璧:“墨奕?”
韩半步便把赤沛与墨奕联发江湖公告之事汇报给了韩璧,顺带还提了句苏景研败给了沈知秋。
韩璧皱眉:“此事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韩半步:“……哪件事?”
韩璧:“就是沈知秋那件。”
韩半步:“此事不算什么大事,害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韩璧冷冷道:“我觉得把你赶出去也不算什么大事。”
韩半步厚着脸皮道:“我希望您永远都想不起来这件事。”
韩璧懒得理他,只是把请帖丢到他手上,道:“替我回话,说如此盛事,我定必前去。”
韩半步惊道:“少主,你真的要去啊?那里人多口杂,刀枪剑戟的,万一伤了你如何是好?”
韩璧笑道:“我又不下场比武,何况,谁敢伤我?”
自南朝建国以来,皇权势盛,军队林立,武林式微,韩璧作为韩丞相之子,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天子脚下对付他?
“少主,您既然不比武,去那里做什么?”韩半步困惑地挠了挠后脑勺,“您平时不是最厌烦刀剑之事的么?”
韩璧又给韩半步丢过去一张邀帖。
韩半步接过一看,只见同样是比斗大会,相邀之人却换成了陆折柳。
“陆折柳?他为何邀您?”
韩璧笑道:“大概是他怕我不会答应赤沛之邀,又感觉自己在我心中地位超然,遂以自己的名义再下一贴。”
“少主你若真的去了……”韩半步皱眉道,“那陆折柳不就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韩璧摇摇头:“有了七千金的画,如今京城谁不知道他是我的朋友?”想到这里他又忽然笑了,“哦,沈知秋肯定不知道。”
沈知秋不问世事,墨奕人又向来不道八卦,他要到哪里去知道这些琐事?
韩半步困惑道:“少主,你到底为何要去?”
韩璧这回懒得与他解释,只是挥挥手把一头雾水的半步赶了出去。
赤沛与陆折柳如此急于相邀,背后说不定有些隐情,倒叫韩璧十分好奇。
何况,沈知秋也会去……
届时他与陆折柳若是见上一面,不知道他的表情会是何等的有趣?韩璧想到这里,脸上渐渐浮出期待的笑意。
第19章 心魔
在京城绵延了数日的风雪总算是停了,暖阳初升,光华似是流动的蜜,洒得各人均是一片酥软,如此难得的好天气,又恰好碰上了比斗大会召开的日子,也算是意头十足。
韩璧到达城郊的时候,迎面而来就是一大片的反季的桃花林,桃红含着朝烟,隐约携来春色。
他虽是坐在车上,由于听力极好,仍能清晰地听得到周围有人在惊叹。
“明明是冬天,赤沛怎么种出来的桃花林?”
“你难道没听说京城贵人都大多养有花匠,平日里搭着暖窑,如此,四季均能赏花。”
“赤沛竟然如此豪奢!”
“这还是要说那位韩璧公子!据说,这片林子就是他送给赤沛那位客师陆折柳的……”
……关我屁事,我哪里有什么桃花林?
“我还听说韩璧与燕小将军曾为了陆折柳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还有苏景研和沈知秋……”
“真是惊了,贵圈真乱。”
韩璧听到这里,无语地下了车,周围人纷纷见是他来了,也急忙作鸟兽散。
谁知道陆折柳正站在不远处,含笑望着他,犹如春风扑面。
陆折柳:“你来了。”
韩璧颔首,继而手中白玉骨扇指着远处桃花,问道:“冬日里竟有如此美景,倒是奇了。”
陆折柳低头笑道:“养花这等雅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应该清楚什么?韩璧总算是知道为何人人都说这片林子是他送的,大概是每逢有人这样问陆折柳,陆折柳便会低头娇羞道:“韩公子清楚此事。”
——论谣言是如何产生的。
韩璧跟着陆折柳走进了桃花林,只见桃花林中有一处广阔的平地,上头设有擂台数座,不时有年轻人上台切磋,打得不亦乐乎;擂台旁置有桌椅茶水若干,韩璧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前排的沈知秋和萧少陵,两人正襟危坐,后排跟着数个墨奕的年轻弟子。
本是注视着擂台的沈知秋,一时若有所感,竟与韩璧视线蓦地对上。
沈知秋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正想去找韩璧说话,刚站起身来便被一旁的萧少陵一掌按回了座位上,遂只好对着韩璧遗憾地摇了摇头。
韩璧却忽然想起,他身旁还走着一个陆折柳,沈知秋却视若罔闻?
于是转头一看,才发现陆折柳竟然已经带上了帷帽,不露一点真容。
陆折柳见韩璧停下步子看他,便解释道:“我隐世多年,不惯热闹场面,更不愿与陌生人闲聊,唯有出此下策了。”
韩璧明知道他是在瞎扯,也没揭穿他,只是笑道:“原来如此。”
陆折柳带他绕过擂台,只见不远处还搭有一座精致的木楼,木楼之上搭了帷账,四面垂下,似是密不透风的模样。
韩璧跟着他上了木楼,随着他掀开帘幕的一瞬间,一阵熟悉的焚香味传了出来,竟与韩璧平日所用的一模一样。不仅如此,帷帐里前头摆着软垫和地毯,后头的矮桌上则有茶水和点心。
“掌门请我招待于你,我便让人搭了这个台子,正好遮风挡雨。”陆折柳为韩璧亲手挽起了帘幕,才又坐到他身边,“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韩璧自然又是与他一番虚情假意的客套,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何处去。
又话说墨奕那头,萧少陵捏着拳头跃跃欲试,他身前的擂台上有人打得热火朝天,他却只能在擂台下安静围观,实在是强人所难。
沈知秋则是神色恍惚,他身处桃花林中,不由自主想起了一些不甚愉快的回忆。
萧少陵自然是注意到了:“师弟,你不舒服?”
沈知秋:“我只是……”
萧少陵恨铁不成钢:“你手里有剑,待会儿还能打架,竟然还敢不舒服?”
沈知秋:“……”
萧少陵叹道:“唉,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又眼睛一亮,“既然如此,不如就让师兄代你出战……”
沈知秋一向敬重萧少陵,被他如此一说,一时羞愧起来,连忙打起了精神,连忙道:“我没事了,不劳烦师兄。”
萧少陵不由得忧伤了。
擂台之上,墨奕与赤沛的小辈弟子已经交手了几个回合,彼此互有输赢。
萧少陵问:“师弟,你看这几战如何?”
沈知秋点评武学向来不掺水分,直来直往道:“师弟们胜在根基扎实,却不及赤沛弟子那么……出人意料。”
“赤沛人这是投了几家师门?练赤阳心经的,使着隔壁寒冰掌的手法;原本习气宗那套剑法的,这回却用了针作武器……”萧少陵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对沈知秋说着话,“武功如此杂糅,若是处理不好,怕会损及底蕴,反受其害。”
萧少陵虽然在江湖中算是年少,但他天赋卓绝,剑境早已踏进宗师,即使是与各派掌门之尊都能有对战之力,沈知秋一向推崇于他,对他所言亦是深以为然。
趁着四下喧哗,两人便就此谈论一番,直到苏景研踏上擂台。
苏景研今日一身白衣,来势汹汹,极具少年意气,他拔剑直指台下,朗声道:“赤沛苏景研,邀战墨奕沈知秋!”
沈知秋站了起来。
萧少陵不死心道:“师弟,你有没有腿软,不如就给我一个机会……”
沈知秋没有理他,只是对上苏景研的目光,道:“一战定胜负,可否?”
苏景研笑道:“正合我意。”
沈知秋一个跃身便上了擂台。
剑光交汇。
刚一交手,沈知秋便觉苏景研今日大有不同。
上回在墨奕之时,苏景研的剑法大开大合,暴烈之极,却隐隐暗合了他所修炼的赤阳心经,两者相得益彰,令他大开眼界;今日的苏景研却一反常态,剑法翩若流云,步法更如寒天惊雀,以轻盈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