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你们玲珑阁何时做过亏本生意?”
“这倒也是。”
沈意一边说,一边卷起袖子,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腕,然后他剑花一挽,竟是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
鲜血直冒。
沈意就将这只流着血的胳膊递到贺汀州跟前,颇为豪爽地说:“喝吧。”
贺汀州皱了皱眉,先看了许风一眼。
沈意知情识趣,立刻把胳膊转向了许风,道:“许少侠,你先来。”
许风惊愕不已。
贺汀州解释道:“沈意是玲珑阁养出来的药人,他的血能解百毒,区区千日醉之毒自然不在话下。”
药人?
许风行走江湖,也曾听说过有这样一种人,自幼用汤药洗骨易髓,再服食各种药材长大,长成之后百毒不侵,一身血肉皆是救命良药。
沈意撇了撇嘴,说:“可惜我的血对付不了宫主体内的蛊虫,只能勉强压制而已。”
许风听他提起蛊虫之事,受过伤的右手不自觉地轻颤一下。
贺汀州却是面色平静,道:“许少侠,先解毒吧。”
许风只好硬着头皮喝了一点沈意的血。
接着他闭上眼睛,盘腿坐在地上调理内息。不知是不是药人的血真有奇效,过不多久,他就觉得丹田处有一股真气缓缓腾起。许风耐着性子,引导这股真气在体内运转一周,等他睁开眼时,一身内力已经恢复了六、七成。
而一旁的贺汀州也已解了毒,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只脸孔仍旧苍白。他见许风睁眼,马上调开了视线,站起身道:“走罢。”
刚迈出脚步,身形就是一晃。
许风忙从地上站起来,正想上前,沈意已抢先扶住了贺汀州,道:“宫主近来折损太过、气血大亏,一会儿可不能再动手了,否则……”
“否则怎样?”
沈意竟不敢答。
贺汀州便摆了摆手,仍是走在最前面。
他们三人从原路走回去,又费了一些周折,才重新回到了先前那间石室里。石室墙上的壁画还在,贺汀州拿火把照着,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见那画中人祭祀的神像,有一只眼睛是赤红的颜色。他用手指一拨,那眼珠竟滴溜溜的打了个转儿,紧接着墙上的颜料簌簌而落,四面壁画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却有一道石墙轰然开启。
这当然不是他们进来时的那道门。
许风便问:“不回去找慕容他们吗?”
“若我猜得不错,他们这会儿已赶到我们前头去了。”
“他们之中也有人认得路?”
“当年林昱的母亲就是从这里盗走那卷武功秘籍的,她叛出极乐宫之后,未必没有对林啸提起过。”贺汀州一面往那暗道中走,一面说,“我们快走吧,耽搁了这么久,慕容先生怕是等不及要动手了。”
许风听得一怔:“慕容前辈?”
沈意笑道:“宫主跟慕容慎比武是假,引林啸露面才是真。别看他们打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其实根本没费多少力气,只是打着好看而已。尤其是慕容慎那只老狐狸,竟还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连我都甘拜下风。”
许风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难道慕容前辈早就疑心林庄主了?今日种种,不过是你们联手布的局?”
贺汀州也不瞒他,点头道:“当初在慕容家的地牢里,慕容先生曾与我彻夜长谈一番,他虽相信掳掠新娘之事与极乐宫无关,但苦于没有那幕后主使的线索。恰好我也在追查此事,便安排了一出假死脱身的戏码,此后他在明我在暗,直到落枫庄遭血洗之后,才算查到了一些眉目。”
许风“啊”了一声,这才知道他们当时能逃出慕容家的地牢,全是慕容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
沈意则哼哼道:“真不愧是老狐狸。”
许风又想起一事,问:“那柳堂主他们……”
“柳月早有准备,应当已将那些正道人士救下了。”
三人边说边走,在那漆黑暗道里摸索着前行。一路上自也遇到不少麻烦,不过沈意一柄长剑在手,什么机关陷阱都不在话下。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隐传来了刀剑相击的声响。
贺汀州朝沈意比个手势,示意他将火把灭了,三人又摸黑走了一会儿,终于瞧见了一点微光。
原来这暗道的尽头又是一扇巨大的石门,整扇门打磨得光滑如镜,不见一丝纹路,更不知如何开启。远远望去,只见林昱和慕容飞正在那石门下打斗。
慕容飞内力未复,只能摆摆剑招,林昱便也没动真格,只与他比拼招式。饶是如此,斗到三十招开外时,慕容飞也已落了下风。
林昱剑尖斜挑,剑光从慕容飞耳际掠过,只听“啪”的一声,却是挑落了他束发的带子。
慕容飞一头黑发散落下来。
林昱握剑的手一颤,忙收回剑道:“对不住,是我失手了。”
慕容飞却是脸上变色,将剑狠狠掼在地上,大嚷道:“不比了,是我输了。”
林啸和慕容慎分别立在石门两端观战,听了这话便都大笑起来。
林啸道:“慕容兄,你才智武功皆胜于我,只这教儿子一事上,看来还是我更胜一筹了。”
慕容慎道:“林兄教子有方,在下向来佩服。还要再比一场么?”
“不必了,既然贺宫主已经来了,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贺汀州被林啸说破了行踪,便也不再藏身,大大方方地走出暗道。他走向慕容慎时,已将暗扣在手中的一枚解药弹了出去。
慕容慎接了那药在手,笑道:“林兄料得不错,贺宫主果然赶上来了。”
他们这一番动作,如何逃得过林啸的眼睛?林啸脸上却是波澜不惊,只道:“可我却料不到,身为正道大侠的慕容兄竟会跟极乐宫的人联手。”
“在下从来不是迂腐之人,只要目标一致,跟谁不能合作?”说罢,当着林啸的面吞下了解药。
林啸哈哈一笑,说:“确实像是慕容兄会说的话。我只有一事不明,我自认已做得天衣无缝了,你是如何瞧出破绽的?”
“你手底下的黑衣人行事谨慎,确实没留下什么线索。尤其是血洗落枫庄一事,林兄可真狠得下心。”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你借着喜宴之机,屠尽满堂宾客,又将此事嫁祸给极乐宫,挑起正邪两道之争,这一步棋走得确实是妙。不过凡事过犹不及,我与林兄你相交多年,自然清楚落枫庄的底细,哪可能这么轻易被人攻破?林兄你的武功不在我之下,又是什么人能取你性命?除非……除非你就是那幕后主使。”
“原来如此,是我操之过急了。”林啸点头道,“我与慕容兄许久不曾交手了,不知如今胜负如何?”
“正想请林兄赐教。”
慕容慎伸手一抓,原本被慕容飞扔在地上的那柄剑,竟受了他内力的牵引,直直飞进了他手里。
林啸赞了声“好功夫”,双袖一振,仅凭一双肉掌就迎了上来。
当世两大高手对决,焉有旁人插手的余地?
贺汀州便抱了胳膊在旁观战。
慕容飞将头发重新束起,见许风平安归来,自是一番欢喜。
沈意却颠了颠手中的剑,指着林昱道:“久闻林公子剑法高明,不知我是否有幸见识一下?”
“家传武艺,哪里比得上玲珑阁的绝学?”林昱仍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态度,道,“阁下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以切磋一二。”
“那就请了。”
剑光一闪,沈意已先出手了。他本是杀手出身,剑法招招狠辣,讲究的是一个“快”字。林昱却如清风明月,不紧不慢地递招出剑,将那凶猛攻势一一化解。
他们这边剑走轻灵,另一边林啸跟慕容慎的打斗却是大开大阖,两人周身真气激荡、衣袂翻飞,如有雷霆万钧之势。
慕容飞一会儿担心自家老爹会吃亏,一会儿又要看看林昱有没有落败,忙得一双眼睛都看不过来。
这两战都事关生死,许风自也忧心,道:“不知哪边会先定输赢?”
“林昱跟沈意难分伯仲,只怕一时半会儿还打不完。至于慕容先生跟林啸……”贺汀州瞧了瞧场上局势,一时沉吟未语。
慕容飞瞪他一眼,道:“什么意思?难道我爹会输?”
“林啸练得那门邪功以人命为引,再辅以双修之术,精进起来一日千里,练一年便抵得上十年之功。慕容先生才刚服下解药,内力还未完全恢复,如今虽看似旗鼓相当,但斗到百招之后就不好说了。”
慕容飞气道:“还不是你们极乐宫想出来的歪门邪道!”
说话间,只见慕容慎一剑刺出,直取林啸胸前要害。林啸不躲不闪,双掌平推而出,仅靠内劲便震歪了剑尖。
慕容慎身形一晃,竟被震得连退了数步。
林啸却是不动如山,道:“慕容兄的武功果然更胜从前了。”
“林兄才是……叫人刮目相看。”
“慕容兄既是有备而来,那我也得拿出点真本事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林啸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