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汀州并不抬眼看他,只应了声:“你来了。”
“宫主突然不见了踪影,可真叫我吓了一跳,好在宫主平安无事。宫主还是快跟我回去罢,姑父他们还在等着你开启藏宝洞呢。”
贺汀州终于睁开眼睛看向楚惜,目光中隐隐透着风雷之色,道:“若我不肯呢?”
楚惜面色一变,随后却大笑起来。“宫主不是想试我的武功吗?我瞧此处正好合适。不过刀剑无眼,若不小心误伤了宫主,我可是会心疼的。”
他嘴上虽这么说着,手中的剑却已出鞘,剑尖指住了贺汀州的咽喉。
贺汀州不闪不避,瞧着那寒芒凛凛的剑刃道:“我如今内力全失,你自是胜之不武了。我只奇怪一事,你勾结林啸、背叛极乐宫,究竟是为了宫主之位,还是为了……”
他语气一顿,忽地笑了一下。
剑光之下,只映得他容色无双,低语道:“还是为了宫主夫人的位子?”
楚惜脸上忽红忽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贺汀州伸指捏住了剑尖。他手上毫无力道,但是轻轻一推,剑身就歪到了一边。
楚惜几乎握不牢这柄剑,过了一会儿方道:“宫主早已知我心意,又何必来问我为什么?我对宫主一心一意,心中就只有你一个人,可是宫主你呢?先有林昱,后又有那个沈意,就算派人出去办事,宫主也是更为倚重柳月。在宫主眼里,从来也看不见我。”
他说到这里,眼中露出一抹狠色,道:“我得不到的人,当然只好毁掉了。”
贺汀州听得笑起来,说:“我待你如何,难道你还不知?林昱出身正道,我根本不可能对他放心,至于沈意……他本是玲珑阁的人,玲珑阁的阁主将人了送了给我,我总要卖他一些面子。”
“是吗?”楚惜眼波流转,也不知信还是不信,说,“那外头那个姓许的小子呢?”
“他?”贺汀州瞥见溶洞外的一片衣角,却还是道,“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提他做什么?”
“宫主应当最了解我的性情,你越是护着某个人,我就是越是要杀了他。可方才我让你在那两个人里选一个时,你却毫不犹豫地选了沈意,哼,你真正想救的人是谁,以为我瞧不出来么?”
“我只是怕沈意死了,不好向他家主人交待而已,哪里想过这么多?”
“即便我现在出去杀了那姓许的,宫主也不会心疼了?”
贺汀州望着他道:“我的心……不是一直在你身上么?你被慕容慎抓住时,我是如何救你的?可曾吝惜性命?我身在宫主之位,总难免有逢场作戏的时候,但是在我心里,你自是与旁人不同的。我还记得头一回见你,你也是穿了一身红衣,脚踝上挂了条金链子,我当时说了句‘这金链配上美人足倒是好看’,义父就将你留了下来。”
他声音渐渐低下来,带了些沙哑意味,道:“楚惜,让我摸一摸,你脚上的金链子还在不在?”
说着,伸手捉住楚惜手里的那柄剑,就往自己身边一扯。
楚惜这样好的功夫,竟也站立不住,被他扯进了怀里。
“宫主……”
楚惜刚叫了一声,就被贺汀州的唇堵住了声音。
满室旖旎。
贺汀州一面吻他,一面伸手摸着了他的脚踝,在那金链子上捏了一把,才低低笑道:“果然还在。”
楚惜面生红晕,喘息道:“我背叛宫主,杀了那么多极乐宫的人,宫主也不怪我?”
贺汀州嗤笑一声,说:“只要我的心上人平安无事,这天下的人就算死光了又有何妨?”
楚惜微微意动。
贺汀州便接着道:“林啸这人诡计多端、殊不可信,你何必替他卖命?我如今虽暂失内力,但只要用上双修之术,不日就可恢复功力了。到时你我二人联手,将林氏父子收拾了,正可重掌极乐宫的大权。”
楚惜仍有些犹豫:“可是……”
“你是练那邪功,怕日后走火入魔?”贺汀州凑近楚惜耳边,说,“内功心法只有我一人知晓,我现在就可以说给你听……”
他话未说完,楚惜已是倏然变色,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
贺汀州修长如玉的指间,夹着一枚极细的银针,差点就刺入楚惜的要害了。
楚惜恨声道:“宫主骗得我好苦,我差些就上了你的当了。”
贺汀州的手一松,那枚银针悄然落地。他微微笑道:“哦?你确定自己没有上当?”
楚惜大惊失色,猛地推开贺汀州向后倒去,道:“你……刚才……”
贺汀州重新靠回石壁上,从怀里摸出一枚赤色的药丸,道:“你进来之前,我已服下剧毒了。”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说:“现在毒性也该发作了吧?”
楚惜觉得手脚麻痹,倒在地上道:“宫主为何如此?”
贺汀州嘴角边已淌下了殷红血渍,他没力气抬手去擦,只断断续续道:“我不是说了吗?这天下人全死光了也是无妨,只要……”
只要他心上之人,平安无事就好。
第三十三章
楚惜这才恍悟,嘶声问:“是不是他?”
贺汀州没有答他,却道:“你不是说爱我么?如今跟我一同赴死,难道不好吗?”
说着扬声道:“许少侠,将这洞口堵上吧。”
外头传来乱石滚落的声音。
楚惜双目圆睁,叫道:“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
说罢一跃而起,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他刚跑到洞口,就见许风向自己扑了过来,接着只觉胸口一阵钝痛。
楚惜低头一看,见一柄匕首正正地插在自己心口上。
原来许风虽被缴了兵刃,却还暗藏了一柄匕首,趁着楚惜心神大乱之际,倒真让他一击得手了。
楚惜登时血流不止,狠狠瞪住许风,道:“都是为了你,宫主才会这样对我!”
他脸上杀意尽现,也不去管身上的伤势,一掌朝许风劈来。
许风远非敌手,他攻得手忙脚乱,若非楚惜中毒在前、受伤在后,他怕是早已落败了。
楚惜的掌法灵活刁钻,且一心要置许风于死地,只过得十来招,许风已觉招架不住了。他沉下心来,索性拼着受伤不顾,又举起匕首朝楚惜刺去。
楚惜咬了咬牙,忽然变招,抬脚踢向许风的手腕。许风吃了一痛,手中匕首“当啷”落地。
楚惜当即猱身而上,掌法连绵不绝。
许风就势往地上一滚,想去捡回自己的匕首,但楚惜已追了上来,反而夺了那柄匕首,扬手刺向许风的眉心。
许风避无可避,只好用双手握住了刀刃。他手上立刻鲜血淋漓。
楚惜虽受了伤,力气却远远胜过许风,手中匕首一点一点沉了下来,冷笑道:“宫主不是要护着你吗?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眼见那匕首离得眉心不过数寸了,许风知道自己只要松一松手,就是必死无疑。
他死了倒不要紧,但……
但贺汀州怎么办?
他伤上加伤,必是逃不出去了。
许风背后冷汗淋漓,想着实在不行,便只好跟楚惜同归于尽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许风眼前寒芒一闪,有一柄剑轻轻架在了楚惜脖子上。
楚惜的动作顿时僵住了。他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清脆嗓音:“楚堂主先前拿剑指着我时,可真是威风得很哪。”
楚惜眼瞳一缩,僵硬地回过头去,失声叫道:“是你!”
沈意笑嘻嘻地立在楚惜身后,手中正握着一柄剑。
贺汀州轻咳一声,道:“沈意,你可来得太迟了些。”
“谁叫宫主丢下我不管的?我一个人经了千难万险,方才寻到这里。”
贺汀州自不信他,说:“一些小小机关,如何难得住玲珑阁排名第一的杀手?”
沈意颊边笑涡隐现,道:“我只管拿钱办事,可不敢自称第一,宫主这样夸我,莫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两人说话之际,一直默不作声的楚惜突然发了狂似的,一头往剑上撞去。剑尖被撞歪了数寸,在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但沈意也因此退了一步。
楚惜捂住血淋淋的伤口,趁机从地上跳起来,飞身闯了出去。
“呀,”沈意嘟囔一句,“可不能让他跑了。”
便提剑追了上去。
许风到这时才缓过一口气。他有些狼狈的站起身,见贺汀州仍靠在石壁上,唇边的血痕触目惊心。
他忙走过去道:“你怎么样了?那枚毒药……”
“没有什么毒药,不过是一种让人手脚麻痹的药,症状与中毒相似。我咬破嘴角做了场戏,让楚惜误以为自己中了毒而已。”
若非如此,许风也不可能伤得了他。
许风心中却想,那是因为贺汀州身上没带着毒药,若是有,这人肯定也会吃了。
他想到这里,竟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不敢再想下去,只抬手替贺汀州拭去唇边的血痕,然后低头包扎自己手上的伤口。
贺汀州静静看他一眼,两个人都没出声。
沈意倒是很快就折了回来。他衣襟上染了点血色,说话的语气十分轻快:“楚惜已除,接下来只剩下林氏父子了,宫主可别忘了答应我的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