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路站在门口看了看房间,里面装饰得奢侈而富丽堂皇。却和寒路记忆中那个温馨的房子完全不一样。
寒路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拳头:这是你逼我的。
如果说来之前,寒路还对薛子清抱有一丝幻想,幻想他能偶尔记起他/娘的好,愿意把娘亲生活了十余年的院子保留下来,哪怕不派人打理,单只是留下来做个想念……那么现在,寒路对薛子清最后仅剩的一点亲情,也在这短短一炷香的功夫里,消失殆尽。
他猛然转身,几乎是杀气腾腾的朝着大堂走去。才走两步,他忽而停了下来,食指中指放在嘴里吹了个哨子。
哨子声音短促而尖锐,显示吹哨人此刻心情极端不好。
吓得不远处一只树梢上的紫貂直接从半空中摔了下来。摔完还不敢喊疼,跐溜一下飞到寒路脚下,赶紧把口中的信递给主人,然后一副小媳妇样委委屈屈的抽抽鼻头。
当年那个白绒绒不过巴掌大的紫貂已经成年,但体积还是只有两个巴掌大。一身白绒绒的毛换成了灰色,远远看去油光瓦亮,极是顺滑。
这只紫貂早已开始修炼,两只眼珠子一黄一蓝。
其实按照紫貂现在的本事,要逃出寒路的魔爪,虽一次不可成,但两三次总是可以成的。估计是小时候备受寒路的摧残,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到了现在这只紫貂在寒路面前都是副大气不敢出的小媳妇模样。
更别说敢逃走了。
寒路把信看完一遍后,忍不住又看了一遍。然后再看一遍。直到把信里面的每个字都抠出来印在脑海里了,寒路才真的敢确定这个消息。
于是刚才还贴了“三十丈内勿近”标签的寒路,顿时春风化水,仿佛烟柳吹过湖面。
连紫貂都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这些年来,最会察言观色了解寒路情绪的莫过于这只紫貂了——没办法,一旦寒路心情不好,紫貂那不聪明的脑袋里立即得想办法救救自己。
所以不会说话的紫貂现在万分肯定,主人心情很好,简直是非常好。
信是游历江湖的欧阳毅寄来的。
自五年前那场变故之后,奕剑谷元气大伤。以前还经常下山,与江湖朋友打打交道。现在却是闭门谢客,而江湖人则是谈之色变,青城山再也没有闲杂人上去过。
奕剑谷所有的长辈都受了伤,其中老祖宗和掌门伤势最重。老祖宗已经去世,掌门师父被人打断筋骨,在床-上足足躺了五年,前段时间裘占才想办法把筋骨接上。
至于年轻一代,除了却川谭明跟在宫台身边留下来照顾只剩半条命的掌门外,其他的人都下了山。
寒路是最后一个下山的。老祖宗临终前把一身功力尽数传给了他,寒路不敢有丝毫大意。在奕剑谷闭关足足五年,将老祖宗的真传悉数吸收后,才敢下山。
才出关,便收到跟着四师叔裘占万里寻药的欧阳毅的信。魔云宗与花间派在明月湖将有一战。
一句话,便让闭关五年,早已心如止水的寒路遏制不住颤抖。
只因为魔云宗的现任宗主是无忧,无忧……
魔云宗行事低调,宗主更是神出鬼没,这五年来,寒路根本无从得知无忧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魔性有没有控制住。
不敢想,一想便是连心跳都会跟着痛的担忧和挂念。绵长的没有尽头的思恋裹挟着酸楚一点点吞噬着寒路的心脏,让他再也忍不住下山。
至少让他见一面,哪怕只有一面也是好的。
结果途中路过薛家,便过来了。
而现在,欧阳毅的信件中竟然说花间派的宗主花安澜会出现。那么作为同等级别的对手,无忧是不是也会来?寒路便因为这点可以推敲的猜测高兴起来。
只是还没见到无忧的面,寒路不至于手舞足蹈。他把信放好,然后蹲下身抓住紫貂,把它往空中一抛,头也不回的走了。
被抛到半空中好不容易抓着树枝没有摔倒的紫貂:“……”
它从主人这个漫不经心的动作里分解出两层意思:一,我现在心情很好;二,不要让别人发现你。
于是深谙寒路思想精髓的紫貂没有片刻犹豫,跐溜一声跑了,只留下一道残影。远远看去,像是飞鸟路过。
寒路找上了薛子清,虽然后者并不想搭理他,但他说了几句话,让薛子清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黑,再由黑转白,当真是个大染缸,五色俱全。
第25章 重逢
寒路从不打无准备的仗,既然来薛家,必然要对薛家有个了解。
因此,他从这些年走南闯北,近期落户江南西道的鱼滕手中弄来了许多关于薛家的□□消息。
比如这几年势力是在往哪个方向扩展,比如每年进货销货多少,再比如货物上家下家是谁。
结合寒路记忆中薛家的营生,寒路竟然发现了薛家的一大秘密。揣着这个秘密和不可测量的高深修为,寒路这才羊入虎口进入薛家。
寒路说:“我知道你之前出门是去见花间派的人了。”
寒路说:“你为了勾结花间派,派人假扮流寇,抢走十四个少女贡献花间派的事,不是没人知道。”
寒路又说:“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告诉我你和花间派的□□勾结,要么我把你和花间派的勾结告诉天下人。”
寒路还说:“我不说无准备的话,你不要糊弄我更不要随便编两个无关紧要的勾结搪塞我。还有,给我准备一个房间。”说完,不理会薛子清额头都快控制不住的青筋,转身离开。
他一走,房间里传来薛子清手劈梨花木桌的声音。
躲在窗外大树上的紫貂啧啧摇头,冤有头债有主,折腾木头算什么。
其实薛子清不给寒路准备房间也没事,大不了他半夜把那个占了他母亲院子的肥婆赶走。薛子清都可以不要脸的逼死他母亲,寒路根本不介意半夜把薛家后院闹得鸡飞狗跳。
他还要脸吗?自从寒路多少个夜晚意/淫他小师叔后,他所有的脸皮早就没了。
休息一日。
次日,寒路出了薛家大门,街上人来人往。
他走进闹市之后,脚下的步子就变得飘忽不定。街上的行人只能察觉到旁边刮起一阵阴风,大热天里出现这种感觉,颇有些神似志怪小说里美貌的女鬼勾人。
等行人在自己的联想之下毛骨悚然,终于按捺不住往旁边看时,身旁却连个鬼影都没有。
于是行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揣着颗惴惴不安,又跃跃欲试的心,小心翼翼的朝着人烟较少的街尾走去。
跟着寒路出门的两个人等前面碍眼的人走开,再往人群中看去,却是连寒路的影子都没瞅见。两人沮丧不已,只好回头汇报给薛子清。
薛子清听完,眉头皱成了川字,他派出去的这两人可是接近破镜的修为,在江南西道这一带,不说可以横着走,至少不会出现把人跟丢的情况。
莫非他这个儿子的修为比他想象的还要高?薛子清忽然有些后怕。
寒路的资质确实不错,五年前便已入境。只是后来他替无忧挡了那一掌,身受重伤。若非老祖宗耗尽功力护住他心脉,他恐怕只能在忘川河畔等无忧了。
如此一来,老祖宗数百年的修为仿佛在寒路体内埋下了一粒种子,当寒路全心全意去练功的时候,那粒种子便在体内生根发芽。
如今他闭关五年出来,修为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如今在奕剑谷,除了下山去找药的翼峰师叔,估计没有人的修为能比得上他。
等寒路迈着飘忽不定的鬼步子来到青崖山的时候,隔着老远便听到喧闹的打斗声。
他隐约猜到是什么事,便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外围等候。
才找了个避人的角落,忽然看到一个白发及腰的女子背对着他站着,远远观望远处的打斗。
女子长发垂下来,穿窄袖紧衣,配长剑,后背挺直,像未出鞘的剑。
寒路双眼间的瞳孔缩紧,不可置信的往前走一步。脚下踩着已经有一尺多高的草,发出擦擦的声音。
女子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寒路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敲击在自己心口。因为失去而倍显珍贵的回忆如花絮倒带出来。
那个明媚张扬的女子……
女子看到寒路完全不变的冰山脸有瞬间的凝固,抚上自己比得上初潆真人的没有一丝殊色的白发,有些哀伤更多的却是洒脱,她笑道:“怎么,五年不见,就不认识师姐了?”
如果说奕剑谷谁同寒路在修炼之路上最契合,不是悉心教导的师父,亦不是心心念念的无忧,而是悟道方面略差,但剑术却超群的左萝。
与凤烟相比,寒路更欣赏威武英气,向来直来直去的左萝。可是现在,这个当年奕剑谷的美人,却是满头白发,连声音都不再像以往那般中气十足。
寒路蓦然想起五年前左萝饮下炼魂水,几乎有些哽咽的脱口而出:“伤还没好吗?”
左萝摇头:“没,炼魂水让我的精神力受到重创,不是普通的药物可以治好的。”
这些年翼峰带着她踏遍山河,但凡是对精神力有好处的翼峰都想尽办法给她弄一份。可是头发还是一天天不可逆转的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