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想起那日下午,南宫慕敲响了他的房门。
第16章 告别
从南宫慕第一天出现在奕剑谷的时候,公羊烨兴就知道她气血不正,练的恐怕不是正道。但因为不知道她的身份,一直按兵不动。
此刻见到她主动来找自己,公羊烨兴隐约猜到一二,从容不迫的问:“出变故了?”
若没有出变故,南宫慕定然不会来找自己。
南宫慕敛衣淡淡道:“公羊先生慧眼,想必您早已猜到了我的身份。实不相瞒,我的确是魔云宗的圣女。”
“魔云宗早没了,真不知道你坚持个什么劲。”老祖宗拿着书,并不看她。
南宫慕说:“只要昆仑大法还在一天,魔云宗就不会倒。”
似乎对昆仑大法格外敏感,老祖宗道:“顾玦当年为了练这个走火入魔,失心疯般的见人就要吸血,你们还没有得到教训吗?”
“昆仑大法对于魔云宗的吸引力是您不能理解的。”南宫慕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她道:“不知怎么回事,江湖上那些所谓的正派也知道了魔丹尚存的消息,我必须带走顾无忧。”
“凭你们能护住无忧?”
“魔云宗的势力一直尚存,况且顾无忧体内有魔丹,一旦他遇到危险,魔丹会保护他。”南宫慕淡淡道。
老祖宗把书往桌上一放,斥道:“你们这是饮鸩止渴,拿无忧的精神状态开玩笑。”魔丹的确可以保护顾无忧无虞,却会借此机会掌控顾无忧的心性。
到时候被魔丹掌控后不人不鬼的顾无忧,还是顾无忧吗?
南宫慕冷漠得像千年冰潭里的石头,或者对于南宫慕来说,顾无忧的存在只是另一台测试昆仑大法的器具。
她说:“时不我与,如果条件允许,我会用精血一点点唤醒顾无忧体内的魔丹,但是现在无论正派邪派,此刻都已经知晓了魔丹。”
老祖宗道:“实话告诉我,你们魔教对魔丹的感应有多强?”
“我第一次见顾无忧的时候,便能感觉到他体内的魔丹。一旦魔丹被唤醒,感应力会更强。”
老祖宗呆住。
“不过,我毕竟是魔云宗的圣女,对魔丹的感应力自然远超他人。所以如果不是魔道高手,即使距离拉开,也是感应不到的。”
老祖宗这才放下心来,对南宫慕说:“这件事我会和无忧说的。”
南宫慕点点头,道:“多谢公羊先生。”
南宫慕走后,老祖宗脑海里尘封了十八年的记忆重新被打开。那些血与火厮杀的往事,一幕幕萦绕在心头。
连手上的白纸黑字,也仿佛变成了当年的画卷。
十八年前,魔教各分流齐聚魔云宗,不少高手杀上日月台。当时武林正道借此机会意图剿灭魔教,亦跟在了后面。
公羊烨兴要张凯凌以截杀魔教余孽的借口,剑断长江,阻止了正道魔道的大量高手深入魔云宗。正道魔道在长江对岸厮杀的时候,公羊烨兴趁此机会飞奔到日月台。
可还是晚了一步。
等他到的时候,日月台已经成了一片血海。无数的尸体四分五裂,散落在日月台上。像发生了爆炸一般,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唯一完整的是躺在日月台下昏迷不醒,才两岁大的顾无忧。
等顾无忧渐渐长大后,公羊烨兴才发现顾无忧的体内竟然有颗元丹。
有了这颗元丹的保护,无论受多重的伤都能立即恢复过来。只是事后,顾无忧的性格便会变得格外暴躁。
元丹既已在他的体内,与血肉融为一体,就不可能轻易取出来。
公羊烨兴这才开始训练顾无忧的心性,就是怕有一天他会承受不住魔丹的力量,变得如同他父亲那般,嗜血成性。
老祖宗原以为这件事即便他老死,也不会再有外人知道。可是他低估了魔丹的力量。
每次无忧受重伤,魔丹都会自动发挥作用。而魔丹稍稍运转,强大的魔丹能量便会引起魔道里那些鹰犬般敏锐的嗅觉。
虽然魔丹已经被顾无忧吸收在体内,难保魔教中人不会用邪魔歪道的方式将顾无忧整个人炼化成药。
这是来自魔道的威胁。
而正道中人谈魔色变,更何况是魔丹这个凝聚了顾玦滔天修为的元丹。正道的人是不会相信顾无忧会控制住体内的煞气的,他们宁愿选择斩草除根。
而一旦被江湖人知道顾无忧体内有这样东西……公羊烨兴现在能做的就是让魔云宗的人偷偷带走顾无忧,用魔云宗的力量保护他。
在顾无忧能够保护自己之前,知道魔丹在他体内的人越少越好。
寒路练完功后,习惯性的往顾无忧的院子门口走一遍,才走到门口,就撇到顾无忧在和会吹箫的师兄欧阳毅在说话。
欧阳毅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咋了,你要死了?”
咋了这个词,从掌门口中传出,如今已经是奕剑谷所有人的共同语言。寒路脚步一停,朝他们看去。
欧阳毅人长得风流,箫也吹得好,就是一张嘴太毒,完全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顾无忧不过是看欧阳毅垂涎他那盆青松好久了,这才好心想把他宝贝了好久的盆栽送给他。结果这人二话不说,开口就是:“为什么突然要给我,是青松要死了还是你要死了。”
顾无忧翻了好大一记白眼,看得不远处的寒路生怕他眼皮翻不过来了。顾无忧道:“最后你要不要,不要我就给别人了。”
“要。”欧阳毅伸手,从顾无忧手上把盆栽夺过来,宝贝似的端详了半天,这才说:“看样子青松没什么大碍,估计是你有大碍了。”
顾无忧无语。
欧阳毅把手揽在顾无忧肩上,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样子,可是狗嘴里怎么可能吐出象牙来。他说:“依我这么多年对小师叔你的观察,你这个举动分明就是无事献殷勤。说吧,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顾无忧:“……”
不远处的寒路看到这一幕眼睛都阴沉了,他可从来没和小师叔这么亲过。当下握紧了拳头,拔腿就走。可走了没两步,又气不过,转身朝他们这边走来。
顾无忧顺着他的话说:“我是你师叔,能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哟,这可说不准了,你做了什么缺德事我哪知道。趁现在周围没人,快跟我说说。”说罢,挑着副半眯不眯的睡凤眼,目中带笑的看着他。
顾无忧直视着他这双秀丽无匹的眼神,忽然说不出话来。
幸好走过来的寒路解了围,顾无忧一见着寒路便道:“你来得正好,走,去我房里。”
说罢,不管欧阳毅,拉着寒路便往自己房里去。
欧阳毅见他不想说,也不多问,对着阳光看了看被小师叔养得肥肥的青松,把玩着手中的紫竹箫,走了。
寒路目光出神的看着扣在自己手腕上白净的十指。这只手不像女子的手那样秀气,却节骨分明,十指修长。
房间里,顾无忧把自己多年的珍藏,什么砚台啊,经书啊都拿了出来,对寒路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这有的都放在这了。你有没有什么瞧中的?”
寒路忽然明白为什么欧阳毅说他做了对不起的事了,他现在的姿态完全就是一副讨好的样子,便收敛了脸上的神色问:“你怎么了?”
顾无忧就知道他要是送寒路东西,寒路铁定是要问的,便说:“没什么啊,只是你来奕剑谷这么久,我这个做师叔的都没表示什么,这不你要十七了,送你点生日礼物成不?”
寒路看着顾无忧,淡淡的说:“我的生日还有大半年。”
顾无忧:“……”
欧阳毅长得潇洒,为人也潇洒,如果不想说的事,他也不会强问。但寒路……一看他的表情,顾无忧就知道他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顾无忧实在不想欺骗他,便沉默以对。寒路忽然放弃了刚才带着质问眼神,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像被主人丢弃的小狗似的。
顾无忧扶额。
寒路继续委屈的看着他。
顾无忧继续沉默。
一秒,两秒,三秒……
顾无忧败下阵来,颓丧道:“好吧,我告诉你,但你不准告诉别人。”
寒路脸上可怜兮兮的表情顿时收了起来,专注的看着顾无忧。
顾无忧有些无奈,其实刚才他是想过把掌门唬他的手段拿来唬寒路,可是不知为什么,对上他的眼神,顾无忧便把肚子里满腹的借口收了起来。
沉默半天,顾无忧说:“我要下山了。”
寒路还以为他怎么了,听到这个大松口气,说:“山下挺危险的,高手如云,你下山的话要当心。”
顾无忧点点头说,没说话。
寒路心里泛起不安,他奇道:“就这?那为什么要把东西都拿出来给我?”
“因为我恐怕,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寒路脸色僵硬起来,“什么叫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顾无忧:“你别问了,我不想骗你。这件事老祖宗知道,不是什么大事。还有,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所以你也别告诉你的师兄师姐。”
寒路阴沉的心情终于因为最后一句话稍稍好转——原来自己在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同的。寒路在心里把他最后一句话回味了几遍,问:“那以后我怎么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