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钦记得,那时候的钟离眼睛里,也有满天星辰。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看来的一套猜拳游戏,硬是拉着流水和她玩儿,输的人喝酒,几个回合下来,各有输赢,她就耍赖,要元钦替她喝,结果等到流水喝得不省人事了,她硬是一滴酒没沾到,哈哈大笑,回头一看,元钦也已经一手支着脑袋,闭上了眼。
钟离愣了愣,伸手去摇他:“师父?”
他其实并没有醉,只是这丫头太能闹腾,指不定她还有什么点子,本着能躲就躲的心情,就没应她。
等了一会儿,钟离都没出声,他正想睁开眼看看她在干什么的时候,她轻轻哼了一声,小声说了句:“师父坏,讨厌师父。”
顿了顿,又说:“你都为我绾发了,我不想叫你师父了,可是你又说,要做我一辈子的师父,你耍赖。”
她的气息骤近,小声又小声地道:“我现在要亲你,你答不答应?你看,你默认了,那你以后就算知道了,也不能骂我。不对,你不会知道的。”
元钦:“……”
钟离就亲了上来。
她的唇很温软,印上来的时候带点颤抖,气息急促,她很紧张。
元钦隐在袖子底下的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悄悄睁了一下眼,见钟离眼睛闭着,睫毛颤得厉害,他眼底闪过一丝笑,又闭了眼。
钟离的唇贴着元钦的,这样的距离近得呼吸相闻,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觉,不知不觉,两行泪就流了出来,落在紧紧相贴的唇间,咸咸涩涩。
元钦忽然有些心疼。
钟离离开他,抓起酒瓶子就灌了一大口,辛辣的味道呛得眼泪哗啦啦地流,她一句话也不说,就是流眼泪,元钦听着动静,在确定她醉了之后才睁开眼。
那是元钦第一次见到钟离哭。
今日这一次,是第二次。
他把钟离送回她住的小阁楼,轻轻描绘她的眉眼,眼底明明暗暗,忽然轻轻笑出来,“你此前趁我喝醉了偷亲我,这一次,我得讨回来。”
他心里紧紧绷着一根弦,时时刻刻尖锐蚀骨地疼,他却不能在钟离面前泄露一丝一毫,甚至他还要神色淡淡地告诉她,他们是师徒,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去他的师徒!他元钦若是墨守成规的人,这灵剑山庄就轮不到他来当家做主了!
他咬着钟离的唇,哑着声音道:“钟离,我爱你这一次,就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你知不知道?”
钟离梦里不安,蹙着眉头,似睡似醒,昏昏沉沉,元钦在她耳边道:“但是阿离,你得嫁给他,我们是师徒,你明白吗?”
钟离无意识摇头喃呢:“师父……”
元钦捂住她的眼睛,深深地吻下去,舌尖撬开她的牙关,在她口中攻城掠地,唇齿纠缠,眼中墨色翻涌,一片晦暗。
第二日,钟离去找元钦的时候,元钦已经不在灵剑山庄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去了哪里,没有只言片语,就这样消失了。钟离去问过年衿,问过长老,问过一众师兄师弟,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却知道,元钦去南荒沼泽了。
君罗后来告诉我,元钦在南荒沼泽里重伤,奄奄一息的时候,滴血为愿,当他感应到并赶过去的时候,元钦浑身是血,手边放着一段同心木,看见君罗,嘶哑地笑了笑,“我还以为……那个传说,是假的。”
君罗无悲无喜,看着他,道:“你要什么。”
“我不要什么,只是想烦请先生,为我造两把琴,我如今重伤,怕是无力再造琴了。她快嫁人了,我要为她准备一份嫁妆。”
君罗道:“你可以向我要一个傀儡,她可以和你想要的那个人一模一样,记忆,性格,它能代替她与你一世相伴。”
元钦摇摇头,“不用了,世上只有一个阿离,别人,都不是她。”
君罗为他造了两把琴,以自己的发丝作弦。
这两把琴,承载了元钦此生最大的执念。
元钦堪堪在钟离离开的前一天赶回了灵剑山庄,当他看见守在他院子里睡着的钟离,险些就拿不住手里的琴。
这一走,就是半年,再看见她,发现她憔悴得厉害,他都不敢想,这半年里,她是怎么过来的。
他轻轻抱起她,却不想他一碰,她就醒了,看见他,足足愣了许久,才叫了一声:“师父……”
“嗯,怎么睡在这儿了?”
钟离忽然紧紧抱住他,带着哭腔道:“师父……你去哪里了,我问遍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儿,我好害怕,我以为在我走之前都见不到你了。”
元钦抚摸着钟离的头发,语气和缓,“我去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权当是师父送你的新婚贺礼,也全了我们师徒一场的情分。”
钟离听着,后退了一步,“……师父?”
“你明日就要走了,师父希望你以后开开心心的,就像你在灵剑山庄的时候一样。”
钟离盯着他,笑,“新婚贺礼?开开心心?师徒情分?师父,你告诉我,半年前我喝醉的那个晚上,是不是你?”
元钦没有说话。
“你喜欢我,是不是?”钟离依然在笑,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你告诉我,你喜欢我,是不是?”
“是不是!”
元钦也看着她,缓缓道:“阿离,我们是师徒。”
“师徒!那你敢不敢发誓,那天晚上的那个人,不是你?”
“好。”元钦举起手,声音庄重:“我元钦,在此发誓,此生将与剑为伴,终生不娶,若有违背,便叫我在喜堂之上,穿心而死。”
钟离愣愣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此,元钦身边,再也没有了钟离。
同心琴的故事就到这里,然而记载下来的故事终究就只是故事,世事永远在发展,就像如今,我站在灵剑山庄的喜堂里,看着元钦和钟离一步一步走向了他们定下的结局。
君罗看着碎裂的同心琴,沉默了半晌,对我道:“走吧。“
我道:“你是不是早就预见了他们的结局,所以当初钟离提出要同行的时候,你才没有拒绝?”
“我没有这样的本事,是他们天命如此。”
我叹了一声,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今天我终于写完元钦和钟离的故事,我设想过无数次他们怎么相遇,怎么相知,怎么相爱,到最后又是什么结局。这尘世太过喧嚣繁杂,每个人都有无数种可能,我却要掌控起两个人之间的这一段缘分,小心翼翼,从缘起到缘落,一一编排打点。没有很长,却已经是一生。
有句话说得很矫情,作者在安排两个人相遇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就不是由作者掌控了。
却是真的。
还有很多人。
燕云,莫鲜衣。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慢慢看吧。
只是我写得不好,文笔拙劣,没有渲染力,但是总算是写下来了。挺好的。
希望慢慢进步。
第14章 想不出名儿!
看见钟柯的时候,我是一点也没觉得意外。在灵剑山庄的时候他看君罗的那一眼,我就知道他势必要来上这么一遭。他也算是个聪明人,知道避开君罗,趁我落单的时候来,他在我对面坐下来,勾起唇角笑了笑,我道:“你和钟离,长得有些像,特别是这么笑的时候。遗憾的是,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不会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挺好看的。”
钟柯转头去看外面街上人来人往,不接我的话,道:“我挺羡慕公子的,浮生半日闲,我这样的人,偷也偷不来。”
我给他倒了一杯茶,“很荣幸,让你有这样的机会。就是不知殿下在这半日闲里,想与我说些什么?”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都说世有高人,通天彻地之大能,来去如风任驰骋,却多年偏安一隅,道是在等人,今日见公子,也算知晓何谓世无双了。此实是钟柯之幸也。”
我面色不动,“承蒙抬爱,君念惶恐。”
“钟柯有生之年,能见识一番这位高人的手段,果真不同凡响,此乃钟柯第二幸也。”
我笑:“哦,我会转告他的。”
钟柯一双眼睛沉沉盯着我,“眼下元钦已死,正逢灵剑山庄大乱之时,梁国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时机,等我们掌控了灵剑山庄的情报网,我竭尽所能,也要与你们过上几招。”
我摇摇头,道:“钟柯,你今日来寻我,这是第一个错误,偏偏这么不巧,你还寻到了我,这是第二个错误,你寻到了我,不把我抓起来,还坐下来与我谈天,这是第三个错误,眼下,你听见了我说这句话,这是第四个错误。你怎么就不想想,我缘何会一个人在这里,君罗,去哪里了?”
钟柯的脸色忽然变了。
“最大的错误,就是你说的,元钦死了。”我叹了口气,“元钦也许确实是死了。那日他带着钟离离开,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这是个很大的空子,只要他没死在世人面前,那他就是没死。你既知道君罗,就该知道君罗是做什么的。”
他冷冷看着我。
我往下面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他回来了,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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