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客厅里,元钦已经在了,钟离进去时,元钦看了她一眼,眸色深深,钟离本来就沉着的心,顿时又沉了几分。和钟柯见了礼,这才刚刚坐下,钟柯就笑道:“一年多不见,妹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这个开场白钟离听着就觉得不好,应了句:“劳烦哥哥挂念。”
“不仅是我,父王也很是想念你,前一阵儿,还向我问起你呢。他说你也大了,到了适婚的年龄了,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这就遣了我来带你回去。”
钟离瞬间脸色惨白,隐在袖子下的手攥得发抖,“终……终身大事?”
钟柯道:“不知妹妹听说了没有,父王想与皇室联姻,这太子殿下是个青年才俊,嫁了他,委屈不了你。”
钟离沉默一阵,忽然扯着唇笑了笑,“为什么?父王那么多女儿,为什么是我?”
“我也想知道,父王有那么多女儿,为什么偏偏是你?”钟柯顿了顿,“你以为这次是父王做的主吗?是太子,他点了名说要娶你。”
钟离看着他,不说话。她没有兴趣知道其中原委,心底一阵一阵地涌上来的那种感觉她知道,叫做绝望,她甚至都不敢往元钦那边看一眼。
“你不明白吗?眼下皇朝腐朽,各国虎视眈眈,表面上看着和平,其实暗中早就有了许多动作。你明白我们的处境吗,我们梁国居于北地,看着地势广袤,实则北边大漠一片凄凉,全是寸草不生的恶寒之地,边境这几年一直骚扰不断,已经分去我我们大部分精力。而东边的燕国,实力乃是诸国之最,他们一直盯着我们,想要找机会狠狠地咬我们一口,若我们不能把握这次机会,待到燕国来犯,我们梁国必定生灵涂炭。燕国一动,你觉得其余各国还会按兵不动吗?钟离,你可曾想过,到那时的梁国会有什么下场?以及百姓,国都不在了,他们又会是什么模样?”
这番话,钟离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钟柯说的是实话,眼下的局势确实是如此,灵剑山庄太过与世无争,跟在师父身边的日子太开心,竟然忘了,她本就是一国公主,她的命运,要肩负的责任,从来都不会因为她忘记了而消失。
她和元钦,终究不是一路人。
“皇室不论如何,终究是天下正统,有了这层关系,燕国即使有心也要斟酌一二,你明白吗?况且太子点名要你,显然对你也有所了解,嫁过去,未必就是件坏事,你且好好想想。”
钟离唇色发白,拳头紧紧攥着,哑着嗓子问:“太子,是谁?”
“楚庄,他曾以林定的名字在外面游览过一番,不知你可认识?”
钟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最后钟柯道:“太子大婚,需要半年到一年的准备时间,你是待嫁的姑娘,也不适合再抛头露面,不若就留在这里,半年后,我再来接你。”
元钦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钟柯走后许久,钟离都还呆坐在椅子上,他走到她面前,俯身对上她的眼睛,叫了声:“阿离。”
钟离看着他,不应。
他叹了口气把她拉起来,拉起她的手,见她紧紧攥着,关节已经泛白发青,就一根一根掰开,果然见掌心一片淋漓。他一言不发,拿出帕子为她清理伤口。帕子洁白,她曾经无数次把它从他那里偷出来,弄得脏兮兮,每次都被他斥责一顿,然后拿回去清洗干净,结果下一次,还是一样的下场。
其实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只是在纵容她。
钟离看着,心里一阵一阵尖锐地疼。
就想哭。
她嘶哑道:“师父,现在的形势,真的很严峻,是么。”
“嗯。”元钦头也不抬,缓缓道:“比钟柯说的还要严重,各国之间暗流涌动,小国之间已经纷纷站队,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乱起来。”
“我若嫁给楚庄,就可保梁国一时平安,是吗?”
“不仅是保梁国一时平安,若说国力,燕国第一,梁国便是第二,天下各国都在观望着这两国,若是这两国不动,别的也都不会动。天下就还是太平的。”
“师父……”钟离终于哭了出来,“可是我不想嫁,我不想嫁啊……”
元钦顿了顿,忽然一把抓过她的肩,一直假装的平静刹那间瓦解,眼中风云翻涌,深沉浓重的情绪掩都掩不住,语气压抑阴沉:“你以为,我想让你嫁吗?”
元钦,他的愿望一直都是希望她快乐。
第13章 终于缘灭
年衿生长在灵剑山庄,一直是个磊落的姑娘。她是在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元钦的,那个时候元钦刚刚接手灵剑山庄不久,正是庄内最乱的时候。被他破坏的那场家主接任大典她全家都被囚禁了起来,没见到当时的情景,在地牢里的时候,她还记得爹仰天长叹,不无绝望地对娘说:“如今大局已定,只能寄希望于少主能赶回来了……他能的,他能回来的,我们还有希望,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一连说了两次“不要着急”,这是已经不抱希望了的表现。那个时候她还小,也知道若是爹说的少主没有回来,他们全家就会死在这里。
后来,后来少主当然回来了,一回来就大杀四方,完完全全的铁血手段,然后名震天下。
她不懂这些,她只知道,他在她全家危难的时候回来了,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是个英雄。
那个时候,少女正是豆蔻时。偏生就是这么巧。
他一直很忙,因为她爹也很忙,一连几个月,她都没能见到这个她心目中的英雄,她设想了无数次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见到他,后来见到了,却不是她设想中的不论哪一次。
当时是为什么去的后山小竹林她已经忘了,她只记得她在那里见到了元钦,那个英雄。他就躺在竹林里,枕着厚厚的枯竹叶,用衣袖遮住了脸,在睡觉。
明明没见过,却知道这就是那个人。
彼时正是正午,阳光被竹叶割得细细碎碎,洒下来照得竹林明暗斑驳,有几缕洒在他脸上,被他宽大的袖子遮得严严实实。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掀起一个角,见到了他的侧脸,眼睛紧紧闭着,睡得正沉。
她的脑子里有一瞬间似乎是空白的,却又似乎喧嚣繁杂,千般念头一闪而过,如同海潮一般起了又落,纷纷迭迭,一瞬间又尽数退去,什么都没发生。
她坐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却就是不想离去,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就是想,她要陪着这个人,哪怕只是一炷香呢。
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等到她醒过来,没想到这个人就坐在她旁边,正看着她。
她愣愣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就笑了:“就这么睡在这里,不怕我趁你熟睡把你卖了?”
“你不会的。”她回答。
“哦,你认识我?”
“我……”她想说很多,可是念头太多,一时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到最后只说了句:“我认识你的。”
“哦?你认识我,就应该知道我是个很凶的人,杀了很多人,很多人都怕我,你不怕?”
“你不是的,你救了我,救了我全家,你是个好人。”
元钦又笑了,道:“就算是这样吧。你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你叫什么名字,谁家的孩子?”
“我爹是年长老,我叫年衿,青青子衿的衿。”她说。
很多事情都发生得毫无痕迹,却每一件事又都似乎有迹可循。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年衿还是喜欢元钦,她想,她这一辈子,可能就只能喜欢他了。
一辈子那么长。她想。
这些,都在钟离没有来到灵剑山庄之前。
年衿靠在待客厅后面的柱子上,抬头看看天,日头渐渐升高,被飞翘的屋檐挡住,把她隐在了阴影里。
这么多年,她守在元钦身边,元钦也没有喜欢她,她就想,到底要什么样的姑娘,才能让元钦动心呢。后来钟离来了,她就知道了,可是没有办法,她还是要一辈子喜欢他,这件事,她一点儿主也做不了。一辈子,谁知道有多长呢。
她叹了口气,走了。
到了晚上,钟离来找她的时候,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回这个让元钦喜欢上的姑娘,说不出哪里好,也说不出哪里不好,外貌好看与否并不是元钦的衡量标准,感情这种事情,谁说得清楚呢?
钟离抱着两坛子酒,对她说:“年师姐,你能陪我喝酒吗?”
年衿看着她,“好。”
钟离喝多了,就絮絮叨叨,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年衿凑近了仔细听,听了半晌,摸摸她的头,叹口气不说话。
看她醉了,年衿扶起她,想把她送回去,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见到元钦就在屋顶上坐着,身后一弯月,清冷得很。看到她们出来,道:“把阿离给我吧,我送她回去。”
钟离酒品很好,元钦知道。
她喝醉了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里睡觉,很安心的模样,曾经也有一次,他就是这么抱着她走回去的。那一次,她还亲了他。
那时候还在不见天,八月十五的中秋节,钟离很是高兴,在外面摆一张桌子,放上许多瓜果月饼,逼问出流水藏酒的地点,一趟一趟,一坛一坛,走了十几趟,心疼得流水胡子一个劲儿地哆嗦。终于摆放好了,就拉着他们出来赏月,那天晚上万里无云,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又大又圆,照得这个深谷都亮堂堂,穿林而过的溪水映着月光,潺潺娟娟,如同细碎的满天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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