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末世灾降的瞬息间,只有两个人从这精神力场中竭力挣脱了出来——
景言和白灵飞同时发动,从两个方向分别疾奔圣殿﹗
“就是现在﹗”
景言蓦地嘶吼,将剑置在手掌一抹而过,用沾了自己鲜血的佩刃闪电下斩﹗
一剑霜寒十四州,风涛动地海山秋。
整个烽火飘血的昆仑都像给这剑斩活过来了,压住几千人动弹不得的力场为之一鬆,就连远方火山的岩浆也稍微倒流了回去﹗
一抹白影腾身而起,鬼魅如烟,转眼穿越了众人的战圈,掠入了白玉圣殿。
目送著白灵飞的背影消没於殿内,景言手一脱力,只能用绝情剑拄地,支撑着痛得失去知觉的身体。
回復神识的扶光和安若然立时补上他的位置,双掌和一剑顺势急切,再次和青原、欧阳少名的双剑合拢成天/衣无缝的战阵﹗
“懂得用我嫡脉的血对抗我的术法……果然不简单。”阿那环冷笑。
“可你如此消秏,不怕血尽人亡﹖”
景言绷紧下颚,没有答话。
他的目光,始终紧锁在敞开大门却不见动静的圣殿上。
——灵飞,最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
白灵飞目光闪烁如电,踏入这片昆仑至高无上的神域。
白玉圣殿漆黑空荡,连脚步都会在这封闭的空间中响起无限回音。
他身上的茶曼陀种得极深,功力大幅减退,在如此的黑暗里相当於不能视物。时间与空间彷彿被吞灭了,他就像一脚踩进看不见底的深渊,不知道在尽头会有什么等待着自己。
锵然一声,九玄半拔出鞘。
剑光如同黑夜之月,照耀着昆仑神殿,和闐白玉被九玄一映,立时流淌出柔和的圣洁色泽。
白灵飞这时才看得清楚,大门后的两侧殿壁供奉著各式的神像,雕塑宝相庄严,有眉眼慈悲的女相菩萨、亦有持戟指天的天竺战神,每座高达廿尺,立在半人高的石坛上,一望之下,不禁有种压顶而至的窒息感。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犹豫,便往神殿最深处走去。
九玄在他手中嗡鸣不断,他竭力凝神,却无法安抚这把躁动不安的神兵。
——有些什么不断挑引著九玄的脉动,那种力量正在凝聚,连此刻在光明顶呼啸鬼风也渗不进来﹗
白灵飞握紧了剑,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大殿的尽头——
这面殿壁,是圣殿唯一没有雕塑的地方。
北壁往内凹成一个巨型墙窟,绘满了大幅神鬼画像。整个墙窟只有一个坛龛,龛前摆著一具冰棺,冰棺后,白银精缕的转轮正静静闪耀著微光。
白灵飞直视坛龛,紧抿双唇,恭谨地朝着冰棺鞠了三躬。
“风羽教王,晚辈得罪了。”
他猛然抬手,将九玄完全从剑鞘里抽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景言和小飞的技能都点满了啦~
下一章,小飞将会再次帅破天际!
☆、救世
“碧将军,在我施下锁魂印后,您将没法再投轮回。即使昆仑山大封印一夕消逝,您的魂魄逃脱圣湖,也只能游离於世、永远不得甦醒。”
“这不重要。”圣殿里,满目沧桑的青衣人轻道:
“无论在昆仑镜湖,还是世上任何地方……於我而言,也是一样的。”
教王神情中似有一丝叹息。
“大封落下之后,天下是否能永保安宁﹖”元帅低问。
“恶因已经种下,世上所有因果,也终会有应报的一天。我所能做的事情,也只是尽力阻止它发生。”
教王微一苦笑,带着怀缅,目光忽然变得悠远起来:
“其实我和天攸,还真是出乎意料地相似啊……”
想凭一己之力逆天违命,普天下间术派纷杂之多,有此心者又有几人呢﹖
偏偏,他们都是从开始就遇上彼此,看著对方一步一步走上这条不归路。
“教王,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华袍拽地的男人闻言,缓缓在坛龛前转身。
元帅目光隐含深意:“为什么你对他的所作所为,都甘願承担在自己身上﹖”
教王慨然闭眼。
“很久以前,我也曾经犯过一次弥天大错。”
“……如今的一切,不过在清还我年少时的罪债而已。”
术法纯熟精深、接近飞升成仙者,皆都有最少数百年的壽命。元帅心下知道,即使教王如同提起昨日一般轻描淡写,那已是作古千年的往事了。
正当元帅仍在深思,教王却已经转过话锋:
“虽然因果有命,但我昨夜忽起心潮,在白玉殿内占了一卦。”
元帅大感讶然。
“卦象为二坎相重,阳陷阴中,险陷之意,指向天地终将面临重重险难之像——”
“然而卦到尽处,却忽现六爻皆虚,罕见的转了作坤卦。”
六十四卦中,以乾坤作首二卦,坤为地,与天干共同蕴育大道,厚载万物、运行不息,指引生机无限,绝处逢春。
元帅心神意会,瞬即为之动容。
“当血咒凤凰再次到临昆仑,大地便如这卦象,将会面临一次牵系万物的转折。”
教王道:
“破而后成,败而后立。
百代之后,你我皆将是旁观客,这六合八荒的命运,便看那位注定降临此处之人,能否扭转天地乾坤。”
四百年前,碧阳千里迢迢来到白玉圣殿,为锁住族人怨灵而被封魂;四百年后,凤凰手执神剑,在这里呼召出被世代压制的天地邪气——
九玄剎那将力量爆发至极致,雪亮的剑芒劈裂了黑暗深处,剑气如破薄纸,嵌进以极北坚冰打造的方棺,立即削飞密封灵柩的棺顶﹗
棺盖邃然爆开,裂作无数块锋利的冰锥碎片。
在漫空狂飙的尖冰里,九玄仍然耀如星宿,倒划出一道凌厉光弧,剑势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倏改方向,闪电往前疾刺﹗
白玉圣殿里忽然迸出一道金光,瞬息间照彻整个昆仑。
所有在殿外激战的人骇然抬头,只见苍穹犹如有火燄猛烈燃烧,阿什库勒骤喷出一道熔岩液柱,与大量黑烟火屑齐冲向天﹗
九州大地间,有某种澎湃的漩涡冲破禁制,转眼充盈了山海百川,叫嚣著把万物吞噬没入其中﹗
“凤凰……”
阿那环俯视这壮阔变幻,不禁脱口而出:
“这便是我和你,足以凌驾日月的力量。”
明教徒、南楚军、西域各城千万的军民……所有人都同时仰望着金光万丈的神女峰圣殿。
历代捍卫人间的昆仑封印,终于归灭於虚空之中。
如此惊世光芒,使景言等人也不自觉眩目,慄然得忘记了呼吸——
“风羽。”扶光低喃:“在你眼里,早就预见到这一幕了,对么﹖”
阿那环忽然狂笑,状如入魔般向天展臂,以炙热的目光灼灼看著圣殿﹗
他口中沉声吟出一连串的术咒,整个镜湖累积了四百年的恶灵,一息间全都蒸化成雾气,往他腾空呼啸而来﹗
空中浮现出数不清的陌生脸孔,一张张均含蕴强烈的怨恨,神情可怖的扭曲著——
四百年了,无止境的幽闭始终无法冲刷昔日之仇,屠城灭族的深恨,使他们争相要把这对帝帅撕死在血爪之下!
怒号直达雲霄,重叠成一首家国的亡魂曲。
阿那环的诵吟蓦地转厉,竟然生生镇压住万魂同吼:
“以血为引、以身为刃——”
“诸天之妖,为我引魂,天地人神,尽皆诛杀﹗”
四方妖邪之风猝然变了方向,受阿那环号令之下,半空的鬼面不断挣扎,竟有要往他双手的结印聚集的兆头﹗
包围着他的众人同时大惊,骤感一股强力以阿那环作核心,飞速的往四周膨胀起来。
扶光低声一叱,头也不回的投入邪灵湧汇的那一点。
“刻下万山将倾、七海尽灭,唯有劈毁圣殿转盘,尽数释放昆仑山的百万邪灵,以血咒凤凰之力引入风羽肉身,将魂皿和阿那环同时祭入圣湖,消除恶灵怨恨,才能挽救大局。”
在说完这番话后,扶光贴在他耳边,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见的声音道:
“——但魂皿被毁之际,恶灵定会见机逃脱,到时候,凤凰必须捨生引魂,才能使所有妖邪与之同灭。”
在遍地碎冰中,白灵飞独自握著长剑,在喘息中低下头。
白银转盘在九玄的锋芒下一分为二,静静的躺在坛龛上。
他毁去这道昆仑山的终极封印,已经秏尽全身力气,再也无法在毒性和伤患中支持住了。
——真正达到武道极致的人,在巅峰状态中能短暂进入与术士共通的层次,同样可以用元神催动招数,脱离凡胎武功的限制。他当日於皇城前企图用御影反抗阿那环,在国破城亡的绝望下,被激起了空前的意志力,才终于堪破最後一重关口,臻至武林历来无人能体会的最高境界。
由步入圣殿开始,他便是用元神来催发七式的,但这股靠意志凝聚出的精神力,终究还是有枯尽的时候。
殿内静默了片刻,黑暗中忽然浮现出一道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