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内的万般幽深一下子被风柱带起的灰尘冰沙贯满了,竟然轰隆地开始闭合起来﹗
这队人马硬著头皮苦抗暴风,不知过了多久,风暴才渐渐稍歇,欧阳少名首先睁开一条眼缝——
前方一望无际,都是白皑皑的冰雪路。
那道超乎人力所及的深邃峡谷,就在一刻间被填回了作万顷雪山﹗
“青原将军、欧阳楼主——”
在本来隔着一道峡谷、遥不可及的正远方,有把嗓音飘渺融入了风雪中:
“昆仑山大封印已破,两位若不想凤凰灭世,便速上光明顶吧。”
欧阳少名带领人马,冒著风雪走了近三刻钟,才终于来到神女峰北坡的大后方——
这里对两人来说确实陌生,因此地正是明教冰、火、暗三大狱之所在。
这里其实是神女峰顶三处特大的雪洞,是明教处置犯错或叛教教徒的地方,可是他们永远也没有见识这个令明教徒闻风丧胆之地的机会了——
三大狱的雪洞已经彻底崩塌,一人从乱雪中缓缓走出来。
那人面容俱毁,身体已经融烂不成形,从前面看竟是穿了两个大洞,腹腔里隐约竟是空的,只有一糊不知是肝是胆的东西留在裡面。
青原和欧阳少名后背凉飕飕的,饶是他们身后这些见惯血腥的南楚军精英,一时间胃里也剧烈翻腾,忍不住想要作呕。
虽然已经没有半分人样,但这人跟他们渊源之深,別说是做了鬼,即便化了灰也能认出来:
“扶光……”
那人微微一笑——纵然他们只能从脸颊稍为扯动的肉芽中看出扶光的笑意。
“我圣教初代教王烨珩立镇昆仑山,为了永生困住圣湖里刺马族的十万怨灵,在此地先后立了三个封印。”
“第一道便是烨珩建光明顶时劈开的神女峰深谷,它将圣湖与另外三面岭峰彻底隔开,使圣湖不能吸取昆仑上古残留的正邪灵气。烨珩将自己劈出的混沌之气分作三道、封存在光明顶三大狱中,以此加强对居中圣湖的镇压。
第二道,是圣湖底的封湖印。此印将恶灵困在湖水里,使它们不得被血咒凤凰和术士所用。封湖印和光明顶圣殿里的白银转盘相连,若封湖印术力骤减,白银转盘便会开始转动。”
扶光顿了一顿,目光带着不明的深意,然后才低道:
“第三道,乃昭国元帅碧阳元神中的锁魂印。当年他完成师门传承使命,从中原远赴昆仑山,就是让烨珩封印住他烙上血咒的魂魄,沉入圣湖,永远与己族人的亡灵沉睡,而烨珩在施下最後一道封印后,灵力秏绝,也随即仙逝而去。”
青原和欧阳少名开始恍然——
三道封印,封湖印是最先衰竭的,於是才有历代教王以生灵祭湖的后话。碧阳的魂魄因封湖印消减,不能再留在湖中,便辗转流落北疆,几经人间轮回,挑选灵魂纯净之人托其魂魄,希望其人毕生平凡安逸,不必遭遇坎坷,便没有被唤醒血咒的机会。
岂料天意难料,元帅这世所选择的托魂者,却是这百年来最腥风血雨的人——
先是机缘巧合的被御剑门主收养为徒,又为了救走师兄杀上光明顶,四百年来第一次觸发了锁魂印。再之后,托魂者半步不差重复著元帅的路,最终承继了血咒,与怀阳帝托魂的阿那环纠缠至今,终是回到了昆仑山。
一切,就像是被命运编织得无比準确的脚本。
“三道封印,现如今都不复存在——我让离逍放出三大狱中的混沌之气,便是为了让圣湖世代积累的恶灵能有重见天日的时刻。”
欧阳少名心中大懔,骇然遥望——
远处的阿什库勒火山又再活跃起来,烟灰熔岩从山顶隐约可见,已有二次爆发的先兆﹗
青原色变道:
“那岂不等于自取灭亡﹖﹗”
“破而后立,败而后成。”
扶光答曰:
“唯有彻底释放湖中恶灵,才能有方法使它们完全泯灭於人间,将天地六合尽皆归正。”
两人眼神霎时亮了起来——这么说,扶光应是看过墨莲华口中、烨珩封存在神音殿里的秘本的。墨莲华跟随景言上山,吉凶尚未可知,现在大劫将临,曾窥见秘本的人寥寥无几,扶光竟然变成了他们別无选择下要相信的人。
“可是凤凰之魂和恶灵相依相生,若果真有法门,也是要将白灵飞祭入圣湖罢﹖”欧阳少名问道。
扶光摇了摇头。
“此法不须拿血咒凤凰之魂作引……光明顶里,有一个比白灵飞更適合恶灵的魂皿。”他低道:
“把我带去圣湖,一切可作分晓。”
欧阳少名跟青原对视一眼——
唯今之计,便只有把全盘希望都放在扶光身上了。
他俩领先开路,忽然之间,欧阳少名又开口:
“刚才在吹春日楼令笛的……他在哪﹖”
扶光默然半晌,方才答他:
“离逍得知你们从南坡攻顶,我让他打开三大狱,放出被烨珩封印的混沌之气,让你们能过神女峰峡谷。”
“一介凡胎肉身,断然无法承受十万大山的先天灵气——他在打开封印的剎那,已经粉身碎骨了。”
欧阳少名倏然一僵,一时间顿住了身影。
青原心裡暗叹,却忽然聽扶光补上一句:
“可是你想知道的那个人、春日楼曾经的右护法……
他的心,永远留了在江南里,一直没有回过昆仑山。”
镜湖旁,景言一剑截上阿那环:
“安若然﹗快救人﹗”
事实上,不待景言纵声大喝,安若然已疾速掠到高台上。
明教三绝之一的乌金锁,多年前已被他在邙山白马寺劈断,庆幸在此之后,明教并没有再另制一条,而烟岚想必也不願在把人祭入湖时多费功夫,故而此时替白灵飞松绑並非难事。
在景言和阿那环交手的同时,他先用九玄挑断极为坚韧的冰蚕丝,再而强行提气、用内力震破了白灵飞颈上的铁环。
刑架上的人失去支撑,顿即堕入他怀中。
凤凰图腾使白灵飞的肌肤觸手有若火烫,安若然吓了一跳,心下惶然:
“小飞、小飞﹗”
白灵飞本来神智恍惚,可是一聽到安若然的嗓音,那身图腾的燄光也逐分微弱起来。
安若然接过他颤抖著递来的手,一探之下,惊觉白灵飞体内的脉气却乱得四处窜散,也不知是茶曼陀毒性之故,还是因为受了术法的影响,已是将近走火入魔的境地﹗
他立即替白灵飞推宫顺脉,一边低道:
“师父特地从九原传信予我,让我前来助你。不单如此,景言也带着锋狼军攻上光明顶了。”
“別担心,我们很快就能带你离开此地的。”
有些清光逐渐再从白灵飞眼底浮现,但是安若然甫说及拓跋灭锋,他真气骤散,竟猛然吐出一口血﹗
“灵飞﹗”
景言心切白灵飞的安危,本就无法专心和阿那环对抗,而且一到光明顶,阿那环的实力便以十倍增长,暴涨的倾向更是一直没有停止过——
这体现在阿那环出手的招数中,便是一式比一式凌厉狠辣,使他幾乎没有还手的餘地。
他眼角餘光瞥见白灵飞吐血的一幕,心神一分,胸口便又重重中了一掌,拋飞到高台上,摔在空了的刑架下。
阿那环罕有的没乘胜追击、狠下杀手,更没有第一时间纠缠白灵飞,却反而向镜湖对面的圣殿走去。
景言也顾不上阿那环,抢过去白灵飞身旁,和安若然合二人之力,各自与白灵飞一掌掌心相抵,将他濒近失控的脉气逐点理顺过来。
“心无杂念﹗无论什么事、什么人,都不要这个时候去想﹗”安若然在行气中向他低叱。
景言隐约猜出了此间的来龙去脉,见白灵飞在闭目运功中抿紧唇,更加肯定他是知道拓跋灭锋的死讯后、情绪激动之下才致脉气走岔的。
“景言,你也是一样﹗”
他勉力凝起心神,忽略过身体愈来愈重的虚弱感,对上白灵飞修长的手掌。
——帝皇凌厉的脸容,正在迅速的苍白下去。
另一边厢,阿那环绕过镜湖边缘、直奔光明圣殿,到了半途,却被烟岚和任易凡双双挡住去路。
阿那环冷笑:“不自量力。”
烟岚一声清叱,两片柳叶刀从她水袖里无声无息地飞出,疾如幻影,将阿那环周身所有要害涵盖在攻击的角度下。
在同一瞬间,任易凡已欺近了身,雁天直刺向柳叶刀攻击范围中、阿那环最避无可避的后腰大穴﹗
他们二人长年同进同退、契合完美,这一套合击之术,天下已经无人能出其左右了,即使这刻要攻的是白灵飞,只要一个不慎、随时也要再落得敦煌城时被生擒的下场。
“比起烨珩,你们不过是两只小蟲而已。”
任易凡暴喝:
“螳臂尚且挡车,我绝不容昆仑毁在你这魔鬼手上﹗”
雁天锋芒一撞上阿那环散发的真劲,便像碰到冰川一样滑了出去,烟岚想也不想,挡在失去平衡的任易凡身前,纤手覤机将“双/飞柳”疾钉入阿那环的真气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