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立刻打断了手下兵将,出口的话竟然近乎命令:“门主乃南楚贵宾,今夜之事有赖阁下出手,还请你留在宫内就医养伤才是。”
欵﹖说好的脚本呢﹖这么任性改对白真的好吗﹖
“殿下抬举了,在下一介平民,留在宫内恐怕于礼不合——”少年忽然顿住,与皇太子一起回望沁风殿。
“禁军听令,抓住刺客﹗”
安庆王大步走出宫殿,禁军甫受命令,便涌上将白灵飞重重困住﹗
景言将禁军冷眼扫视一遍,兵士知他素来治军极严,又以军功震慑朝廷,对这位统领八军的皇太子一向极为敬服,只是安庆王之命不可忤逆,被景言一睨后,诸兵陆续垂首、却不敢妄自散开。
景言扬袖回身,对安庆王淡道:“四皇叔,刺客刚才已被押下天牢,你恐怕是来晚了。”
“是么﹖难道世事真能这么巧,白门主甫入平京、现身皇宴,陛下便立遭刺杀﹖”安庆王一挥手,禁卫军士立刻上前制住了少年﹗
景言瞬即握紧了拳,那些士兵被他眼神所吓,当即不敢对白灵飞再下重手。
“刺客能在皇宫内行刺,显然计划周详,必有党羽埋伏殿内。白门主身为御剑传人,为何竟能容刺客在手底下安然逸去﹖恐怕这些不是巧合,是门主有意纵虎归山吧﹖”
白灵飞嘴角一抽:他师门是学剑的,不是学空手夺白刃好不好。
景言纵是盛怒,偏是无法阻止——禁卫、御林两军,属皇城三卫的系统,连他手中虎符都无法调动,前者被安庆王牢牢控制、后者则只会听命于帝君。
“皇叔此言,未免是过份揣测。刺客一事,待你我片刻后到天牢审问,真相自然大白。”
“皇侄所言甚是,不日后真相自会大白。”安庆王冷冷一笑,“若白门主真与刺客无关,到时候自会得个公道,门主以为然否﹖”
白灵飞神色淡然,言谈不卑不亢,“在下愿静待王爷与殿下查出内情,此前任凭处置,并无怨言。”
安庆王朝景言摆手,示意禁军将人带走。
“查明真相一事,就要依仗皇侄你了。”
“皇叔何须言重,这是景言份内之事。”皇太子皮笑肉不笑的应答。
沁风殿灰屑飞散、空中仍然有硫磺的刺鼻气味。
染血的白衣渐行渐远,南楚皇太子、以致惊魂甫定的百官都有一种难以解释的感觉——
唤起平京血雨腥风的楔子,也许正是掌在少年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仪雅一曲,词其实出自余倅父子挽词二首 其二 (林亦之),由于某人实在不擅作词,所以就偷来用了~
嗯,若是大家真的看到这里,请听某人一言——
真的好想要评论啊有没有T_T﹗关于文风、关于剧情、总之什么乱七八糟的某人也很想听呢T_T
☆、水花灯影 (已修)
平天祭当晚的廷宴,炸飞了半座沁风殿、波及到刚入京的御剑门主、更使帝君遇刺受伤,天明之后,这番巨变立即轰动了整个平京。
帝君暂时退到深宫休养,为稳住朝野,其他亲王返回封地,安庆、赤川两王留在平京,所有政事军务皆由皇太子监国代理。
那晚被擒的杀手尚未受审、已经服毒自尽,刺杀的线索完全断绝。
于是乎,平京的百姓见证了一段极为神奇的时日:
身佩家纹的贵族,从一只骄傲开屏的孔雀、变成乖巧温驯的绵羊,就连在天街的轿子碰到平民、轿夫也会破天荒把人扶起来,生怕神出鬼没的皇太子在天街晃一晃,自己便害全族大祸临头。
而古越山的禁军天牢,也历史性地迎入了一位神级人物——
这位住客,不但身份比皇公贵族更特殊,更刷新了进京后最快被打进天牢的纪录:
别人混功名场、至少混个廿年才攒够经验去蹲天牢,他用一晚时间就完成壮举,所以说,御剑门主的确非同凡响啊。
——一来白灵飞地位尊贵,二来士兵都深深记住皇太子在沁风殿的威吓眼神,十数天以来,天牢改变了把人屈打成招的传统,生怕把这尊行走的佛像擦花了,各种招呼之周到、简直像把廷宴搬到古越山一样。
他就安静留在囚室中,整天凝神打坐,时候到了有专人送饭递水,日子比在晋阳城还要清闲。
那晚明教的天界杀手、使他全身骨头被钉了洞,幸有景言暗地将太医院的奇药当饭来送,他身上的皮肉之伤才得以日渐愈合——
可是心房的伤口,却是怎么缝也缝不好。
离开道风山之后,他没有一晚能安稳入眠。
闭上眼睛、他便能看见小不点沾血的脸容,两张虚弱的小脸睁大圆眸、嘴巴嗡动——
他们在唤他的名字。
而自己却眼睁睁看着他们断气。
辞别了当日的满院梨花,他的心里,真正只剩死寂一样的空洞。
“难得七夕,宫里其他兄弟都能去夜宴了……”
“什么见鬼的夜宴﹖说不定和上次沁风殿一样呢。”
两个禁军狱卒嘀咕着,就来到白灵飞的牢房前:
“来,门主请慢走——”他们将牢门打开,无比恭敬的摆了个送客姿势,“实在不好意思,天牢今天大扫除了一番,门外湿滑,还待门主留神了。”
少年坐在湿冷发霉的枯草堆里,对天牢热情的好客之道,他住了半个月也未能完全习惯:
“……出去﹖”
定神一看,两个士兵身后尚有一道人影,披着斗篷风帽、看不清面目。
他勾唇苦笑:“是跟这位刽子手大哥出去刑场吗﹖”
狱卒也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殿下已经查个水落石出,廷宴的事,是骁骑营副统领陆光大逆不道、策动刺杀陛下。都怪那天杀的逆贼作祟,才连累门主关在这里受苦啦﹗这位大人,就是殿下派来接你出去的﹗”
神秘人不发一言,只是拿住手谕——这人能受景言所托,应当是他的心腹重将无疑。
他们见白灵飞呆着不动,连忙一左一右把他挟起,替他拨拨囚衣、小心翼翼将他扶出去。
“……”
少年被带出牢房后,向两人礼貌性地抱拳相谢:“劳烦两位大哥为我费心了,不知道天牢有没有住后回馈的调查﹖”
“﹖﹖”
白灵飞顿了一顿,当即笑道:“没什么,只是大家对我实在太好,我在住后回馈上一定会打个满分,只是若囚住大奸大恶之人,希望各位大哥能降低一下招待质素——不然可能愈来愈多人争着到天牢来住啊。”
神秘人立时双肩抽动。
两个士兵笑到捧腹——
第一个能活着走出去的住客,竟然对他们作了如此正面的住后回馈,让方如松大统领知道了,简直情何以堪啊。
“感谢门主欣赏,末将定会再接再励﹗”
白灵飞在全体士兵欢送下成功出狱。
他表面不动声色,尾随神秘人离去,心里却是大惑不解:
区区骁骑营副统领,如何能勾结上塞外的北汉国教、甚至胆大包天到刺杀帝君﹖此事本来疑点重重,何以景言要贸然定案﹖
走出天牢,迎面的仲夏夜风,终于吹散这些天的阴冷湿气。
白灵飞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夜空,不禁有些目眩:
平京满城烟火,璀璨耀眼,有如一个溢光流彩的世界。
那是他从未看过的人间胜景,在平京东北的古越山顶俯瞰下去,楚国都城美若琉璃,犹似梦幻。
漫天星屑里,神秘人脱下盖过眉的风帽,缓缓转身、淡然看他。
古越山上、汾离河畔,那人傲然立定,一袭没束冠的墨色长发落下、于夜色中飞扬而起,拂过他经年被战火打磨、犹像冶铁的轮廓。
火光碎屑纷纷坠在河水上,映上了他容颜。光影迷离,他眸里的千景剎那变幻,似是沉淀许多说话尚未道尽——
这个沙场军神,原来也有化作绕指柔的一刻么﹖
他们都在怔怔看着彼此,淡笑不言。
烟火无声,风静山寂,四周就只剩下这一眼的凝望。
许久之后,男人从黑斗篷里伸出手,将一柄长剑抛了给他。
白灵飞将剑接过去,确定了九玄安然无事后,才笑着问他:“他们说今晚皇宫内有廷宴,你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干什么﹖”
“除了来接你还能干什么﹖”景言答得精简,将一面朱漆方牌递到他眼前。
于是乎,才刚刚出来透气的御剑门主、一下子又再受了刺激。
他将九玄别在腰间,叹气拱手,仔细地看这块造工精致的令牌:
龙葵草纹样式从底端延展,分向两边拱托宝剑,如此精工巧雕,证明令牌绝非凡物。
“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景言又将令牌递近一些。
白灵飞用纯真的眼神表示了:
他完全看不明白。
“请殿下赐示。”
眼前的龙葵纹令牌,忽然换作了景言俊逸而狠厉的脸庞——
“从明天开始,你是御林军左营上锋将、身兼承光殿首席守将,官从六品,每年粮饷五十石,相当一个御林军中级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