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 (北境有冻离)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北境有冻离
- 入库:04.09
他心底那扇门,透出的那一丝光亮,此时也许慢慢地合拢,光也慢慢地被阻隔。
这就是他自讨苦吃。
怪的了谁呢?
他说完,也再不去看燕承启的表情,只脱了身上沉重的外披,揉了揉酸痛的后腰,然后自己脱下鞋,慢慢脸朝着床榻里面躺了下来。
“你……”
“臣劝殿下也早些歇息吧,明早还要入宫奉茶。若殿下实在是厌烦臣,臣也没有法子。臣现在诸多不便,还请太子殿下移驾别的房间。”
他累极了,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哪管得了那么多是非对错。
楚茗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次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却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锦被,也有些意外地看着身侧那个和他盖着一条被子的男人。
他心情有点复杂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人。他面部线条因为消瘦而显得有些冷硬,冷峻的眉,禁闭的眼,凉薄的唇。端生的一副好面庞。他乌黑的长发被有些凌乱地压在身下,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
楚茗有些恍惚地想起来也是这样一个清晨,在他府上,在他床褥中,也是这样一副薄情又俊郎的眉目。
可惜自己当初没看得懂这人眉目间的薄情。
若是他那时看懂了,离这个男人远远的,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不愉快的一天?
他摸摸肚子里翻滚的孩子,轻轻笑了笑。
小家伙,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缩起了身子,将身子翻过去背对燕承启,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
他当然不会再傻到觉得这红的讽刺的喜被,是他给他盖的。
不切实际的自作多情,日后还是少一些,走时才能潇洒些吧。
早上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坐在一起用了早膳,席间只有碗筷不小心碰撞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尴尬,搞的下人们都有些诚惶诚恐,唯恐触了主子的霉头。
两个人各在一边,随奴婢们侍弄着衣物,期间更是没有一句交流。
直到两人坐上了一顶软轿,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楚茗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燕承启快要被这样无声的沉默逼疯了。
终于,憋了一早上的太子殿下开了尊口:“你今天很好看。”
楚茗今日穿的是一身白色的绸缎云纹袄子,领口斜斜绣着几根翠竹,愈发衬得他面若冠玉,温柔儒雅。他头上只用一根羊脂玉的簪子簪了发,那油润的白穿过墨黑的发,倒是一点也不觉单调,反而愈发素雅干净。他手里抱着个紫金檀香暖炉,放在膝上,顺便也暖着那隆起的腹部。
楚茗淡淡点了头,算是应了这句,然后视线就盯着轿帘发起怔来。
燕承启又道:“昨夜……”
楚茗这次倒是有了反应,并且很快地截住了燕承启的话头:“臣知道殿下是怕陛下起疑。无论陛下拿了什么做要挟,殿下都应该是极怕了这陛下手里的把柄的。殿下不过是想要演场戏,臣明白。”
燕承启都要为他这份通透玲珑拍手称绝了……又同时忍不住想,一个人这样聪慧,把事事都看透,真的不累么?
慧极必伤。
燕承启不再搭话,也实在觉得这话他没法接,只好闭了嘴,安安静静地坐回去。
轿子停了下来。燕承启抢先出去,然后伸出手给楚茗搭着防止他下轿时不稳。可楚茗看都没看他递过来的手,自己扶着轿边从另一侧走了下去。
燕承启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一抬眼,楚茗已经自己扶着腰走了很远了。
燕承启带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怅然追了上去,跟在楚茗身后。
白色的身影,挺直的脊背,清瘦的肩头……
燕承启愣愣地,几乎以为这是他的太傅了。
他的太傅也总是一身白色袍子,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是。
他意识到自己想什么以后,忙在心里暗自谴责自己了几句。
楚茗,哪是可以与太傅相提并论的呢?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到了安禧宫。安禧宫是如今太后的殿宇,早茶就是要到那里去奉的。
安禧宫内,太后坐在皇帝右侧,笑眯眯地同帝后二人说些什么,帝后连连点头,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楚茗和燕承启进殿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
燕承启一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想起来,这幅场景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才看到过,后来父皇忙于政事,慢慢疏远了他的母后,也很少和皇奶奶这样笑的开怀了。
皇家似乎天性淡漠凉薄,这样的母慈子孝,琴瑟和鸣,在寻常百姓家明明是再普通不过,可是他从小到大看到的次数实在是少的可怜。
是因为……自己娶了太子妃么?
燕承启不禁迅速地瞄了一眼楚茗,楚茗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只不过把脖子往领子里缩了缩,似乎是有些冷到了。
燕承启突然觉得还怪有意思的。
燕承启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简直想给自己来两巴掌,抽醒自己。
他是长了个假脑子吗?
前两天还势不两立!
燕承启觉得两个巴掌不够,再追加五个吧。
燕承启从懊悔里略略抽回神,然后就要去扶着楚茗跪下,倒是太后笑吟吟地开口了:“哎呀!这都有了身子,守这些老规矩做什么!”
太后今年岁数不小了,鬓发染霜,眼角的痕迹也已有深深几许。可是她却依然皮肤白皙,面泛红光,一双眸子盈盈如水,闪着几丝狡黠的光。整个人散发着空谷玉兰般的气质。似乎这匆匆岁月,并不能使这个美人就这样老去。
楚茗心里微微一暖。
嗯,燕家还是有有人性的,也不都是燕承启那样的小王八蛋。
燕承启唤来宫女上茶,然后端了一盏给楚茗,自己也端了一盏。
两个人先从太后那里敬起,楚茗不动声色地躲开了燕承启的搀扶,自己跪了下去,由于孩子,他不便弯腰,只能尽量地将茶盏举过头顶给太后。
太后一手接了茶,一手扶起了楚茗,嗔怪似地嘟囔了一句:“你呀!”
轻轻抿了一口茶,太后没有忙着去接燕承启的那盏茶,反而是脱了左手上带着的钴蓝嵌金镂刻护甲,向楚茗挥了挥手:“过来,孩子。”
楚茗站起来靠近了太后,太后将手缓缓抚上了楚茗突出来的肚腹。楚茗开始被吓了一跳,后来发现太后并没有恶意,索性放开了让她摸。只是一张俏脸染上了几分红,直红到那白净的脖子上。
太后抚摸着那微微胎动的肚子,笑得眼角几分红:“好,真是个好娃娃。”
一旁的皇帝也插了话:“母后,这可是嫡孙呢!您可要保重凤体,看着这孩子长大。”
“太子妃风骨玉肌,端泽也生得不差,想来这孩子以后无论是男是女,都会长得极其标致呢。”
楚茗伸手覆在了太后手上,终于绽开了一个浅浅的,暖暖的笑:“承太后吉言,会的。”
那一笑,仿佛是清风过谷,鸟鸣破黎。
燕承启惊得手里的茶盏竟然一下摔落在了地。
那一笑,也极像记忆中那拨云趋雾的一缕阳光。
他竟是,一时间,分不清了。
=TBC=
第八章
皇帝长眉一皱,这摔了茶盏可不是件吉利事。谁知道燕承启到底是怎么回事,平常舞剑弄枪的手竟连杯茶都端不住了。
他刚要发作,就听那边楚茗在一旁截住了话头:“碎碎(岁岁)平安!”
皇帝只好憋下这口气。
讲道理,不带护犊子护得这么明显的。
楚茗和燕承启回来的一路上,气氛更是尴尬。
楚茗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坐在一边轻轻抚摸着突出的小腹。而燕承启也沉浸于刚刚自己摔了茶盏的失态之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燕承启烦躁地用头撞了撞晃动的轿子,似乎这样就能把眼前那个清媚如波的笑容撞出去一样。
很明显,这个方法除了头很疼,并没有什么卵用。
一路上两人各揣心事地回了东宫,一同进了昨夜的婚房。
婚房里的东西都还是一样的红,窗户上,门上都还糊着没有摘下去的囍字,昨夜的红喜烛还残留着半节,烛泪顺着烛体流下,在桌子上凝成一滴滴干透了的蜡油。
多讽刺啊。
明明昨夜,一点洞房花烛夜的氛围都没有,这里冷的像个冰窖,却是满目的红。
楚茗暗自低叹,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这真是场失败的婚姻。
燕承启确非他良人。
楚茗走到一旁的圆桌,坐在了梨花木椅上,将那暖手炉子放在桌上,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润喉,毫不在乎似的道:“殿下,臣知道你也不好过,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燕承启还有点没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见楚茗主动和他开口了,他一时间没听清:“嗯?”
楚茗看着他,笑吟吟地道:“殿下,我们分房吧?”
燕承启一听几乎是要破口而出“不行”,可是他想了想,为什么要不同意……明明自己也很厌恶和他在一起。
燕承启胡乱点了点头:“行,你说得对,按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