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 (北境有冻离)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北境有冻离
- 入库:04.09
燕承启觉得有些耀眼。
燕承启慢慢走过去,楚茗抬眼看了他一眼,搁下画笔,行了个礼,却也没有再同他讲什么。
捡起画笔沾了沾朱色,在那画上细细地填色。燕承启过去看了一眼,大吃一惊。
那是一个,孩子的丹青。
胖乎乎的娃娃,笑得分外香甜,似乎嘴角的笑容里还隐隐透着几分奶味。他身上穿个红肚兜,腕上带着一副小银镯,脚上穿着一双虎头鞋。那画像画的极为逼真,似乎真是个孩子在像他们咯咯笑着。
孩子啊……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啊。
时光荏苒。他也不再是小孩子了,竟然都要做爹爹了。
燕承启心里一动,有点想摸摸他们的孩子。
“你……你的丹青竟然也绘得这样好!”
“怎么?”楚茗手下不停地为那个红肚兜填色,“只许殿下朝堂之外舞刀弄枪,不许臣在政务之外描描丹青么?”
瞧瞧,瞧瞧,他媳妇儿骂他都不带脏字的。
一个舞刀弄枪,一个描丹青。一个走乡土四肢发达路线,一个走高端陶冶情操路线。
太子殿下感觉自己很委屈,很蓝瘦。
燕承启手下使力,把一包鱼食捏得粉碎,然后觉得心情平复了些才开口道:“我只是看你丹青描得好,我也会描丹青,想向你讨教讨教笔法而已。”
楚茗画完了最后一笔,将狼毫笔丢进白玉的涮笔桶里,揉揉后腰,随意地搭话:“哦?那太子一般画什么样的丹青?”
燕承启愣了一下,脸色倏忽间变得煞白,他丢下那包鱼食,冷冷地丢下一句:“不用你管。”
楚茗看着燕承启离去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哪句话触了这位殿下的霉头,干脆也懒得去想,拿起来燕承启丢下的鱼食,将鱼食抓出来,尽数撒进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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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请安的儿子,她摆摆手,有些疑惑地蹙起秀眉,轻声道:“端泽……今日你不是休沐?也没曾听宫婢们说你递牌子要来请安?”
“母后……儿臣今日来,是问母后一些问题。”
皇后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给一旁的大宫女递了颜色,大宫女立刻带着所有的宫婢告退。
“端泽,过来。有什么话和母后讲。”
燕承启看着眼前端庄雍容的母亲,觉得这事一时间如鲠在喉,不知从何说起。
他在母亲殷殷的目光下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卑鄙至极,可恶可憎之人。
他心中始终无法放下对太傅那份十年的隐秘的爱。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娶了楚茗。
那个像极了他心里清致润雅的身影的人。
他竟然,明知这是错的,可却还是想自私地把两个身影重叠,让楚茗作为太傅的影子,让一个怀着他孩子的“太傅”在他身边,让他可以尽情宠爱,让他这压抑了整整十年的畸形的爱情有一个宣泄的开端。
这样是自欺欺人。
可是他真的日日夜夜都是那西子湖畔之人的清浅微笑,他做不到释然。
“母后……若是有一件事,你日思夜想地想做,可是这事是错的,做了会伤害他人,该怎么办?”
皇后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折磨了她三天三夜才降生的孩子,一眼便看出了他眼里的挣扎与痛苦。她舍不得,舍不得她的端泽眼中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端泽,人生在世不称意之事,十之八九。真正称心如意的事情真的很少,而这一生,也不过须臾之间。如果有一件事令你这样痛苦矛盾,那,就顺从自己的心吧。不要想那么多……端泽,无论何时,你快乐,这就够了。母后希望这世间万物都是你的,但也同时贪心地希望我的孩子能得到幸福。”
燕承启跪下向皇后行了礼。
他或许知道该怎样做了。
这一次,顺心去做。只要做的小心翼翼,对他和他都好,不是么?
燕承启坐在坐撵上,眼看要到东宫了,他却一招手吩咐道:“去西街。”
一个抬轿子的小公公问道:“太子爷,您去西街哪儿?”
“去箐霖坊。”
箐霖坊是上京最有名的点心铺,里面卖各式各样的小食。外面的轿夫忍不住会心一笑,这太子爷,是准备去给太子妃买点心呢!
=TBC=
第十章
楚茗有些狐疑地拆开了那个绘着几杆青竹的油纸包——他知道,这是上京最红火的点心铺子箐霖坊的包装,可他不知道燕承启为什么给他带来这个。
燕承启坐在他对面,笑眯眯地看着他,楚茗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油纸包里包的是酱渍乌梅,乌黑油亮,个头很大。
“你尝尝!”
楚茗看着燕承启亮晶晶的眼睛,那里像是藏着万千光辉,一霎时晃得他有些愣神。
楚茗认认真真想了半天,然后试探似地问:“殿下,你有求于我?”
燕承启摇摇头,有些一头雾水:“没有啊。”
楚茗有些面露难色,半晌才问:“这梅子里面下了什么药?”
燕承启这回总算是听懂了,好么,他竟然这么看他?!
“你怎么这么看你夫君?”
楚茗缓缓地笑了起来,凤眼微挑,笑里带着几分狡黠:“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燕承启恨恨地捏了一个进嘴,将梅子里面的核咬得咯吱作响,似乎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似的。将那梅子咽下去,把核吐在一旁的小碗里:“你不吃就算了!本宫拿走了!”
楚茗好笑地拉了拉正要起身的燕承启的袖子,从他怀里把油纸包抢回来摊在桌上,拈了一颗放进嘴里,酸甜清香的味道在味蕾上蹦跳开来,果肉软糯甘甜。果香怡人,口中生津。
酸甜之气将郁结在胸口的一股烦闷一扫而空。他本来是不爱吃这些酸甜小食的,总觉得是女儿家才爱吃的,也许是怀孕的缘故,他竟觉得很好吃,忍不住又吃了几个。
“怎么样?本宫可是特地问了老板怀孕之人爱吃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楚茗嘴里嚼着两个梅子,有些口齿不清地问道。
“予玥。”燕承启深深地看着他,眸子里甚至有一种类似深情的东西,化在那墨似的瞳仁中,“我想和你在一起,共度余生。端泽想让你做他一辈子的妻。”
楚茗有些怔怔地看他,觉得那梅核似乎卡在了喉咙里。
他将核吐出来,垂下眼睛,低声道:“殿下不要再说笑了。”
燕承启一把捉住了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楚茗觉得这人可真有趣,难道忘了一月前他那还憎恨他么?那样冰冷的眼神,冷漠的词句,燕承启能忘记,他却忘不了。
他抽出手,摇摇头,嘴角是极为寡淡的笑容:“殿下,臣自知不配,也不敢高攀妄想,比臣优秀的人何止千万?殿下大可不必委屈自己,还是找个顺眼顺心的可人度过余生吧!”
说完,一眼也没有再看燕承启,起身便走了。
燕承启揉搓着桌上的油纸,慢慢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笑容中隐隐带着三分冷。
楚茗本以为自己说的够明白了,燕承启天家尊严,应该也不会再对他有什么纠缠了,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低估燕承启厚脸皮的程度。
接下来的半个月中,燕承启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发挥了屡败屡战的革命精神,以至于楚茗觉得处处都有他。
他在自个儿的书房里批折子处理政务的时候,手边总会有一杯热茶,腰后也多了个软垫,而一旁的椅子上,更是多了个看书的身影。
他在抚琴的时候,肯定会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盯着他,直盯得他浑身发毛,最后连弦都弹断。
他发现自己枕头上多了些不属于他的气味。他平时不用熏香,但是近来床榻之间,却隐隐散着一股冷香,掺杂着几丝晚香玉的冷冽,几分松木的干净醇厚,又带着些疏离的檀木气味。
这是……燕承启身上的熏香。
他将头埋在枕头上,深深地吸了一下,厚重沉稳的香气令他竟然有点莫名的安心。
他大概猜到了这几夜午夜后都有个人悄悄摸上他的床,轻轻在他背后搂着他,为他掖好被角。
楚茗的脸埋在枕头里,模糊不清地道:
“燕承启,你不要再来了。万一你真的走进我心里,我该怎么办呢?”
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听得见。
这天晚上,楚茗失眠了。
他听见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然后漆黑浓重的夜色里,一个模糊的人影踏碎一地月光,向他走来。
楚茗忙闭了眼,放缓呼吸,装作已经睡熟的模样。
那个人似乎在他床前顿了顿,然后有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很温暖。
像是小时候阿爹抚摸他的头,对他笑吟吟地道:“我们予玥以后一定要保护好弟弟,做个好哥哥。”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了。
远到他和阿爹,已经被彼岸河阻隔开,一个在这头,一个在彼端。
他觉得自己被揽进一个更加滚烫的怀抱,一只手拭去他眼角的湿润,一只手在他背后轻轻拍打,似乎是在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