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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外传之桃夭 (吊儿郎当)


感到温热的液体泼到脖颈上,脸上,衣衫上,崔凤蹲在地上,紧闭着两眼痛哭,手不住地顺着石砖摸索道:“谢予靖,谢予靖!你个怂东西还不快抓住我,不然等到变成了鬼,你可认不出我来啦!”
谢予靖涕泪交流,过去拥住她道:“败家娘们儿,死了都不能安静点吗!”
崔凤哭道:“人为财死,当真一点不错!下辈子你别挣这么多钱啦,咱们一穷二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谢予靖抱着她,有点紧张:“真的,不要钱了?你嫁吗?”
崔凤一巴掌呼到他脑袋上,又哭起来。
谢予瑾抱着头,正打算听天由命,突然感到耳边的杂音都消失了,只有谢予靖和崔凤二人的哭声。他茫然地抬头,见四周横陈着那些歹徒的尸体,各人背上都印着一道极深的剑痕。
满地狼藉之间,站着一个手持长剑的男子,呼吸粗重,面色苍白,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在深沉寒夜犹如一只躁动不安的鬼煞。
“大公子,二公子,二夫人”那修罗一般的男子赤红着双目,仿佛是一路厮杀到现在,“三公子……在哪儿?”

22
跟一个疯子,千万不能讲理。
谢予彬守在谢丞相身边,看着陈景洛逐渐逼近的狰狞的面孔,一阵恶心感涌上心头。
谢丞相突然推开他,颤抖地上前爬了几下,道:“陈景洛……你要怎么折磨我无所谓,只要别杀我的儿子……”
谢予彬悲从中来,跌跌撞撞地扑上去要把谢丞相扶起,咬牙切齿道:“爹,咱们再不济,也不能对畜牲低头!”
“畜牲?”陈景洛哈哈大笑,两只坚硬的手探上前,一把扭起谢予彬的肩膀。谢予彬只觉一股大力拖拽着自己,两眼一黑,后腰被疾点了几处要穴,眨眼间便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那双手又硬又冷,比寒铁还要厉害几分,谢予彬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曾发出一声惨叫,只咬紧牙关,嘴角淌出几缕鲜血。谢丞相见儿子被胁住,一双枯瘦的手爆出条条青筋,老泪纵横地大叫一声,扑上去拽那陈景洛的衣角!
陈景洛目光一厉,一脚将老人踢开!谢予彬动不了身体,见谢丞相被踢倒在地,生死未卜,一下子泪如泉涌,连叫骂声都含混起来。
陈景洛掐着他的下巴,眼中布满血丝,柔声说:“哭什么?一个大男人,成天像小姑娘一样抹眼泪,丢不丢人啊,谢公子……”
谢予彬望着谢丞相一动不动的身影,哭骂道:“……你个……畜牲……”
陈景洛谑笑不已,一手钳住对方两只手臂,另一手持着弯刀,刀刃狭长,侧到谢予彬颤抖的面皮旁,轻柔地拍了拍。
“瞧瞧你这双手,这身子骨,又软又轻,像块豆腐一样,还真是养尊处优,娇生惯养……”陈景洛凑近谢予彬耳边,手上发力,拧紧对方收束的手臂,“就你这种癞蛤蟆,也想娶阿英?”
“咔嚓”一声从体内蹿入耳朵,剧痛从扭断的关节处传来,谢予彬身上凝滞的穴位被那股突然的血气冲开几个,腿下却一个踉跄,没能站起,只虚弱地扑倒在地。
钢圈一般的五指仍然捏着那只颤抖不已的手臂,陈景洛压住谢予彬,按住他因痛苦而不住挣扎的身体,从靴里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将刀锋对准他肩膀处柔软的肌肉,极慢也极温柔地说:“谢公子,你别怕,听在下说几句……我先弄断你的左胳膊,然后再把你的右胳膊,左腿,右腿,统统削断……你动也动不了,只能亲眼,看你爹,被我一刀一刀,一片一片地凌迟至死……”
那短刀凌厉的光芒在黑夜中一闪,随即“噗”地一声,直直插进了谢予彬的肩膀!
“啊!”
谢予彬仰起脖子,整个人如一只孤单的小舟,在苦海的风浪中漂泊沉浮。他眼前浸染了一片血色,冲击着他的神经,令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
突然,一声愤怒的吼叫自远处划破深夜的沉默,震荡的气浪将林间树叶吹得哗哗作响,陈景洛甫一抬头,眼前遽然冲过一道模糊的黑影,将他远远击飞!
谢予彬艰难地睁开眼,目光在看到来者时恍惚了片刻,随即嘴角弯起,眼前湿润起来。
“阿之……”他轻念着那个名字,被身上的疼痛击昏在地。
“呃!”陈景洛狠狠摔到一棵树上,连那粗壮的树干都被这猛烈的冲击撞得摇摇摆摆。他恶狠狠地盯着那个从天而降的凶煞身影,喉咙一甜,直吐出一大口血。
“啊呀,爹!三弟!”
闹哄哄地过来几个人,谢予瑾、谢予靖和崔凤见到昏迷不醒的谢丞相和半身鲜血的谢予彬,忍不住堕下泪来。谢予瑾探了探谢丞相的鼻息,颤声道:“爹还活着!爹还活着!”
谢予靖几乎泪流满面,和崔凤手忙脚乱地扶起谢予彬,道:“三弟,三弟!爹活着,你也快醒醒吧,别吓二哥了!”
谢予瑾急道:“他肩上还插着刀呢!快拔了!”
崔凤嚷道:“不能拔,拔了人就活不成了!”
谢予靖看着谢予彬肩上那骇人的刀柄和一圈洇湿衣衫的鲜血,欲哭无泪地说:“难道还这么插着?!”
这时,远处传来几个武夫铿锵有力的声音:“各位老爷,我们摆平了!那些贼人该死的死,该伤的伤,活着的都用绳子捆在一起!”
那三人喜出望外,但见亲人重伤在即,不由又生哀恸之情。这时候又一个武夫喊道:“我在门口抓住了人,他号称是个大夫,受人之托,来给伤患治病的!”
谢予瑾忙道:“可是一位沈姓大夫?”
那武夫应是,谢予瑾急急扶起谢丞相,对谢予靖和崔凤说:“看来卫之遥说的沈大夫就是那人!”扭头对那些武夫道:“快请人进来!”
崔凤在另一边架好谢予彬,往身后瞧了一眼,忧心道:“咱们这一走,小卫咋办呐?”
谢予靖忙着指挥人:“在这儿也是添乱,还是把爹和三弟安置好再说!……哎哎,那边的大兄弟,对就是你!麻烦您过来看着后头那俩人,要是见那穿着蓝色短打的人撑不住了,就一齐上场,打死对面那个白脸鬼!”

陈景洛握紧手中的弯刀,从地上缓慢地爬起,目光射出怨毒的光芒,死死盯住对面的卫之遥。
卫之遥手里攥着一把长剑,依旧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冰冷神情,站在黑暗中,眼神和刚出鞘的寒剑一般锋锐而冷酷。
“卫之遥……”陈景洛直着目光,语调沉沉地说,“我见过你。好几次了。”
卫之遥不为所动,仍然用一种足以刺彻骨髓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那双持剑的手一如既往地坚定沉稳,连每一下跳动的脉搏都汹汹有力。
陈景洛瞥了他手中的长剑一眼,语气沉缓道:“那是阿英的剑。你跟她见过面了?”
“你对不起她。”卫之遥一字一字道,目光愈发冰冷。
陈景洛仿佛被这几个字震了一下,咬牙切齿道:“用不到你来多嘴……”
卫之遥微微移开视线,看到身后被他人扶着的谢予彬,冰冷的目光中逐渐流淌出怜惜。
陈景洛嗤笑一声,手指灵活地抚过弯刀的刀面,戏谑地说:“……心疼了?”
卫之遥一言不发,眼中却盈满了怒火,他拉开架势,在空中挽了几个剑花,凝神与之相较。陈景洛也不再多话,弯刀在手中如同游龙,贴着对方的身躯勾刺砍削,一时只听刀剑碰撞声响彻天际,如同万千恶鬼在凄厉嚎哭。
对方的一招一式,无不淬透了绝望和怨恨,连简单的一收一放,都带着致命的狠劲,比那日在擂台上更加决绝果断!
就在他的怒气,陈景洛,那柄弯刀在眼前虚晃几圈,变成了他最熟悉的招式。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程瑶英惯用的手法。
卫之遥陡然一惊,片刻晃神间,肩头已中了一刀!砍痕深度有限,对他而言却不啻于当头一棒。
很显然,陈景洛明白,他与程瑶英对抗时,从不会使全力。开始他掩饰得很笨拙,后来却驾轻就熟,不露破绽地让对方开开心心地胜过自己。这种反应已经深入他的骨髓,先于他的思考,从手中的剑刃挥了出去!
可陈景洛毕竟不是程瑶英,对方是抱着十二分的杀意朝自己攻过来,偶然的手软,就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
卫之遥有些后悔。
他一度放低姿态,忍气吞声,只为换得程瑶英片刻的笑靥,在心底卑微地期盼对方能因此更加喜欢和他在一起,在彼此进行较量时,不再用那种看敌人一般的眼神看自己。
可他错了。
他突然想起在福泰楼的那一晚,他被毒镖击中,毒性蔓延至耳目。当时场面喧嚣,眼前的一切都在朦胧摇曳,那个带着哭腔的喊声,空茫而悲痛在鼎沸人声中越来越近,直到落在自己耳畔。
他知道自己从小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流落街头,受尽殴打唾骂。曾经在一个酷暑炎夏,那些人见了满身毒疮、昏迷不醒的他,跟见了老鼠一般,要么满脸厌恶地匆匆走去,要么拿作泄愤的工具。
就算在遇见程瑶英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也不敢奢望那种被爱的感觉。小姐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她心安理得,他心甘情愿,是看上去似乎不能再谐和的关系。
谢予彬本该恨他,却在他命悬一线时,毒气把脸烧得又青又紫时,守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地照顾他……
卫之遥深深地喘息着,心中蛰伏已久的巨龙似已苏醒,在胸腔的江河深处,掀起一股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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