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旬一惊,抬头看到章北即将成熟的侧脸轮廓,良久不语。章北又说:“我虽然对辛国了解不多,但辛国养精蓄锐十数年之久,若大晟如此继续,内忧外患,容大哥你纵使有三头六臂,可有保江山不破的信心?”
容旬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
章北便又弯下腰来,直直的盯着容旬的脸,片刻,他伸手将容旬搂进怀里,容旬任他抱着,垂眼 看到对方头顶的发旋,一边叹道“长得真快”一边反手也抱住对方。
章北将脸埋进容旬的颈窝,闷闷的说着:“容大哥你被那石川海保护得太好了。”容旬只好拍拍对方的后背,自嘲道:“让牧江失望了?”
“没有,我是怕、怕你失望…如果容大哥有了妻子,或许…”章北说着,突然抬起头:“听说你有一门早已定下的亲事,对方苦等你数年,你这次回来打算娶她吗?”
容旬失笑,不知话题怎么就拐到了这里,想了想,心里也是一叹:“我们很小时见过,母妃一直很喜欢她,数次在信里都说她贤良淑德,品貌俱佳。…只是现下,我怎能耽误她。”
“也是,接下来三年守丧,容旬你这三年必定不会成亲了。”章北突然笑了笑,有些促狭的看着容旬:“不知道是哪家千金,我去告诉她一声,让她别等了。”
容旬一笑,说道“别乱来。”刚说完,心里又觉得苦涩,此前自己曾写信个那位侯爷,再三致歉,只希望不要再耽误那位千金,对方的回复却是无论五年十年,他们全府上下都会等着他。
自己这一生,只怕辜负的人实在太多了。
这时,章北整了整衣袖,低低说:“时刻不早,我该回去了。”
容旬心中失落,说道:“你也好好保重。”想起什么,解下腰间的玉佩塞到章北手里:“这玉佩上有我的章字,将来若真有什么事情你就拿出来。”
章北并未推辞,收下玉佩放入怀里。又解下自己手腕上,两条黑绳串起的一块青玉,系在了容旬腕上,也不说什么转身出了屋子,从院墙那翻身一跃,不见了。
容旬看着章北消失不见的身影,摩挲着腕上的青玉,片刻后抬起手,看到青玉侧面用小篆刻着一个“修”字。
作者有话要说:
按首行缩进快把手按废了- -
第6章 家人
三日后,容旬遵旨结束守丧,回宅子洗漱一番,天刚亮便进宫去了。
还不到上朝的时间,容旬急急的赶往内眷,来到汀露殿,果然看到长乐已坐在那里等他。看到他进来,便张着手臂、叫着“起云哥哥”扑了上来。容旬赶忙接住对方,一边念着“成何体统”,一边扶她站好。
长乐见到容旬,早已将什么体统放在一边,拉着容旬的手走到桌前,将桌上的点心早餐一股脑往前推:“起云哥哥吃饭了没,这些都是我做的,可能没有娘的手艺…”说着,她一愣,眼眶便红了,但刹那之后,她收起愁容,冲容旬一龇牙:“不许说难吃!”
容旬安抚的拍拍长乐的手,便坐下吃东西。边吃边看差不多一年不见的妹妹:“长乐又长高了,不许天天哭鼻子,你就这对眼睛像母妃,哭肿了多难看。”
长乐一撇嘴,想说“我才不哭”,但话未出口,依然哭了出来,容旬放下手里的食物,起身将长乐抱进怀里,叹了口气。
一旁的奶娘嚒嚒将宫女们打发了出去,也站在一旁跟着抹泪。
“起云哥哥!”长乐哭着,又叫了一声“我想去行宫陪你守丧的…他们不让!”,越发收不住抽噎起来:“以后起云哥哥不在了,娘也不在了,长乐不想呆在这里,起云哥哥你带长乐走好不好?
“不要说傻话,”容旬心疼的拍了拍长乐的头,“你在这里有人照顾,我才放心。”
“什么照顾!”长乐连哭带气,一连声说道:“祖奶奶走了这几年,他们都欺负母妃!母妃本来身体就不好,那些庸医奴才们连药也不好好弄!本来!母妃不想让你担心,可是他们欺负母妃!母妃让我别说我偏要说!什么葬礼,不过是做给哥哥你看的罢了!”
容旬一边听着一边看向奶娘,奶娘急忙走到门口四处看了看,确认没人才松了口气,回头对容旬点了点头。
容旬便急忙安抚好长乐,长乐渐渐收住哭声,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放肆,看了看容旬和奶娘,说:“我…我就是…我不会再说这些话的。”
容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叮嘱长乐有什么委屈便告诉自己,长乐听了又一笑:“母妃是因为性子好,至于我,哼,他们才不敢!再说起云哥哥你战功无数,连父皇都要对你另眼相看,那些奴才们怎会不见风使舵。”
容旬心下一叹,总算放心了一点。两人又多说了几句,容旬用过早餐便上朝去了。
到了大殿,张丞相、巍阁老带着几位老臣,远远的便行着礼过来,见礼问安,尚未来得及说几句话,几个皇兄皇弟也到了,以二皇兄为首,容旬一一见过,容旬自小被他们追着打骂欺负,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亲近之感,不过硬是寒暄,几人相互做个面子。
一干国事后,皇帝重重赏了容旬,嘱咐他勤勉练兵,确保国门无恙,散朝后,又召众皇子共用午膳,说是为容旬接风洗尘。只是饭间所谈,也毫无温度可言,山珍海味一道道呈上来,容旬却觉得还不如早上长乐那半生不熟的馒头、前两日与章北就着茶吃的凉菜,也万万比不上在荒凉的边关,和石川海陈如善用野菜熬煮的一碗清汤。
期间,皇子们纷纷向容旬说起自己听到的边关战事,赞叹容旬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只是就连容旬都看得出来那些笑容背后的虚伪讨好,心下更觉得寡然无味,时间难熬。
想起章北与自己说的事情,便直直的站起来向皇帝说到:“陛下,儿臣听闻境内旱涝频起,想百姓之苦几乎感同身受,又听说各地都有乡绅商户们自发施粥救难,而百姓仍受饥饿之苦。儿臣实在心中有愧,食不下咽,儿臣拜请父皇下严令,让各官府开仓放粮,减免徭役,共度天灾。”
皇帝看了他一眼,并未停下杯盏,只是扯出一抹笑,说道:“自然,这些事情早就交代下去了,你不用操心这些。”
四皇子容炼停下筷子哈哈一笑说道:“想不到六弟远在关外,对国内的事情竟知道得这样详细,我都不知道还有乡绅商户施粥的事情,六弟对百姓之苦真是用心。”
几位皇子趁机低笑着附和,只有皇帝,原本淡淡的脸上闪过一丝顾忌。容华便说道:“这也难怪,我听说仁心堂定期给边关送药,船载车提,并且价格比军部的采购价还低许多,想那仁心堂是大晟南部的总管,远在北部边关的六弟都能结交到,真是朋友遍及天下,令人佩服。”
另一个人附和道:“我觉得这正说明六哥在民间声望好,这可是国家之福啊!不过么,施粥赠药是好事,只是若显得官府不力可就不好了。”
容旬没想到自己只说了这两句话,就引起如此大的反弹,容旬忍无可忍,行礼回道:“容旬常年在边关,从未刻意结交什么人,那些乡绅商户也好,仁心堂也好,无不是真心为国,希望为国为民分忧,你们这样暗示指责,是什么意思。”
容华还要说话,皇帝摆摆手,说道:“好了,旬儿说得对,国难当前,你们也该出份力才是,就不要说了。”
众人忙说是,容华便改口说道:“父皇说的是,我这几日也听闻了舅舅在赣南安排了一里长的棚户,为当地饥民施粥,孩儿惭愧自己做不了什么,刚想恳请父皇将孩儿接下来一年的例银直接送给舅舅,就当孩儿尽一份心力。”
于是又有几个皇子纷纷附和,皇帝心情好了很多,容旬却再看不下去这虚与委蛇的把戏,吸了口气说道:“儿臣多谢父皇赐食,不过母妃仙逝,长乐悲痛难忍,我已答应下午带她出宫一游,请恕儿臣先行告退。”
皇帝看都没看他,淡淡的挥了挥手:“去吧,过两天你走的时候,让长乐送一送你。”
容旬点了点头,疾步走了。
虽说是他带着长乐出去散心,但是容旬对景都完全没有概念,反而是长乐带着他到处看了看。
深秋的景都肃穆美好,随处可见的梧桐正是最浓烈的时候,他一边看一边陪长乐说着话。傍晚时,却碰到一个身量修长,着淡青色长袍的青年。那青年远远见到他,就地作揖对他行礼,长乐急忙避到一旁的马车上。
容旬见那青年眉眼间竟然有点像石川海,便点头示意,那青年走过来,再次轻轻拱手,小声说道:“下官石径林,拜见六殿下。”
原来真是石川海的弟弟,和镇守边关的石川海不同,石径林面容白皙,举止文雅,一看便知是饱读诗书的样子。
“本想明天去府上正式拜见六殿下,不想在这里遇见,幸会。”
“幸会,石大哥经常提起你,如今一见只觉得亲切,径林无须多礼。”
石径林点点头,问道:“不知殿下何日启程返回卞州?家母十分想念兄长,准备了一些事物和家书,下官原想明日上门拜会,麻烦六殿下帮我捎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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