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日三顾
几句话,就象几道利刃,狠狠戳在庄总管心口。风染说得不错,他明明知道风染就在帐房里,他确实有几分不敢来见风染。面对权贵迎来送往他都能从容镇定,但他现在在风染面前却怯场了!很多年都没有人能给庄总管这样的压力和感觉了!搬走帐簿是出于贺月授意,他本应该理直气壮,然而他却觉得心虚,他不敢轻撄其锋,也不愿面对风染从满怀希望瞬间跌进绝望的样子,暗中窥视着风染,孤单而安静地坐在帐房里,一坐就是两个时辰,一动不动,像具没有生命的冷硬玉雕,了无生气得让人止不住的心疼。不敢,不愿,不忍,让庄总管拖延到天色昏黑了,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
庄总管微微躬身一礼,说道:公子息怒。是陛下吩咐,说以前的旧帐风染截口打断道:陛下怎么说的,交待给帐房管事就好。究竟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用假惺惺演戏,给谁看?我风染,输了,便认输。告诉你主子,他想怎么处罚,我候着便是。小远呢,叫他来。
庄总管又是好一阵踌蹰,方道:按府里的规矩,小远本就年纪大了,不该留在后宅近身伺候主子。公子既然把身契赏了他,他又不愿意去农庄干活,就打发他回家了。老朽另外寻了两个干净伶俐的小厮给公子使唤。庄总管略略提高声音叫道:小玉,小田,进来见过新主子。
帐房的门一开,进来两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长得果然比小远白净一些,看着也似乎比小远机灵一些。进来之后就给风染叩了头:小玉(小田)拜见公子。
是宫里派来的内侍吧?风染刚查过府里所有人的身契,没见有这两人的名字。
庄总管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老朽已经把公子的规矩教给他们了,公子尽可放心使唤。
在这府里,风染也就跟小远略略亲近一些,想不到也被贺月干脆利落地打发了,这是要派两个耳目一刻不放松地盯着他呢?整个太子府里,哪个人不是贺月的眼线呢?或许,小远也是。皇帝的汗毛都比男宠的大腿粗,该抱谁的大腿,一点不难选择。这么一想,自己身边跟着谁,也就无所谓了。
风染淡淡吩咐道:天晚了,回去歇下了,晚膳免了。坐得久了没动,风染只觉得全身都冰冷僵硬了,挣扎了好几下,才勉强站起来,不想一迈步,脚下酸软无力,身子一侧就倒了下去。
近旁的小玉眼疾手快,一把把风染扶住,使得风染不至摔倒在地上。风染自己扶着书案,慢慢适应了,才松了手试着走动几步,然后回头盯着小玉:谁让你碰我的?
一句话,问得小玉脸色惨白,赶紧松手:刚奴才怕公子摔倒,一时情急,忘了公子的规矩,还请公子饶恕一回。
哪只手碰了我,放到书案上。
小玉忐忑不安地把两个手放到书案上,风染拿起书案上的铜镇纸,呯地一声,狠狠砸在小玉双腕上!
这一下,只砸得小玉厉声惨呼,瘫倒在地上,一边呼痛一边哭叫,一声一声,好不凄惨。庄总管赶紧叫人请大夫,又叫人把小玉扶到近旁房子里休息。看着小玉两只手腕异样地弯着,便知道那手已经废掉了。
庄总管的脸不由得有一些变色,万万想不到,那个孤单安静得了无生气的青年,竟这般心狠手辣!对帮助过自己的小孩也能下那样的毒手!
风染脸色淡淡的,一路慢慢走了出去,跟庄总管错身而过时,像闲聊一般说道:那奴才不够份量。我若是废了庄先生的手,不知宫里那位会不会连夜赶来?
想陛下连夜赶来?公子要做什么?
侍寝,风染淡淡道:或者,废了我。羞辱,或者折磨,来个痛快的,总胜于这样每天度日如年,不上不下地煎熬着。昏暗的灯烛下,风染的脸色惨淡而漠然。
剩下那个小厮小田,早就吓呆了,一路哭哭啼啼跟在风染后面。庄总管怕出什么意外,又派了两个仆役远远跟着。
风染并没有直接回男侍大院,而是在后宅不慌不忙地溜达着。借着稀淡的夜光,风染细细打量着后宅的建筑和景物,何处可以藏身,何处可以袭击,何处须得避过,何必该当死守想象着日后,他从这府里逃走时将会遇到的种种情形,在心里默默预演。今后几天,他会把太子府每个角落都反复走遍,要熟悉到他便是闭着眼睛,在太子府的任何地方也能知道该怎么应付的地步!
贺月只是陪着他进了个膳,就搬走了黑帐,还支走了小远,令风染的心情无比失落又郁闷,他对敌人,手段从来狠辣,这太子府里,没一个不是他的敌人!砸断小玉双手还是轻微的,如果他手边有刀,他一定会砍了小玉的手!风染一点没有欺负小孩子的愧疚,他是孤身奋战,要从索云国皇帝手里救下他心目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这是一场战争,他不计生死荣辱的战争!
风染一直走到正门前厅。因是正大门,往里便是前堂,因此大厅外连着一个长廊,长廊两边都是花圃,借此把正门和前堂在视线上做了一个隔断。太子府长年累月,前门后门都不关闭,有了这个隔断,就阻止了人们从正门外向里窥探前堂的可能。
风染的眼光却又不同,这个长廊和花圃,很容易让人潜踪隐形而不被察觉。可是,从长廊到大门,中间有一箭之地一马平川,无遮无挡,绝无可能在不被发觉的情况下通过,要么,这一箭之地,只有硬杀出去。前后门都是护卫重兵把守之地,想在这里杀出一条血路,在风染未失内力时可以办到,现在他根本无法去拼,而且,也许到时往外冲的,并不是他一个人,或许还有郑修年和陆绯卿。
风染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在长廊暗影中站了良久,才心情低落地往男侍大院走去。刚走近男侍大院,风染就觉得不对劲了,往日里,他这男侍大院晚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现在在男侍大院的围墙外每隔丈许,就笔挺地立着一个人桩子,人桩子们全都统一地穿着皇宫大内的侍卫服色!
贺月竟然又来太子府了?贺月在他的朝代纪年开始的第一年第一天,三度驾临太子府。
他是太子府总掌事,皇帝驾临,为什么没有接到下人的通禀?果然,他这个总掌事,就是担一个虚名,而已。
风染不急不疾地走回男侍大院,一恍眼,贺月就站在男侍大院门边,脸色有些沉郁冷肃,风染当即跪了下去:风染拜见皇帝陛下。
第38章 不留宿
去哪了?大冷天的怎么不在屋里?贺月照例伸手把风染从地上拉起来说道:以后站着见礼就好了。不着痕迹地带着风染一个转身向男侍大院外走去,贺月的手很自然地伸到风染左胁下,轻轻勾住风染的身体,把风染的身体带着靠向自己。
就算是众目睽睽下,被贺月这般轻薄,风染也没做任何抗拒,默默地半靠在贺月身前,跟随着贺月的脚步前进。半路上,贺月轻轻握着风染的手道:手又这么冷?是不是衣服还不够暖和?
风染一向便如此。那是他幼年精血损耗所致,早已是沉疴难返。
贺月没有再问,只是一直握着风染的手,给他取暖,然后把风染直接带进了一处宽敞奢靡的宫殿,宫殿里烧着几盆红旺的炭火,大约地下也凿着地龙,整个宫殿都像春天一般暖和。
贺月没有说,但风染看过太子府地图,知道这便是太子寝宫的正殿。风染的身子不由得僵硬了几分:贺月把他带进寝宫,终是要他侍寝了吧?风染暗暗吸了口气,暗暗放松,暗暗告诫自己:今晚无论如何,要管住自己,不反抗,不挣扎,一切要顺了贺月的心意,也一定要忍住不吐,不能败了贺月的兴致,要让贺月玩到心满意足他就当被狗啃了,被狗上了!他就当这身子不是自己的。
贺月浅浅地笑道:我这宫里还算暖和,你该住这里才是。然后吩咐道:进膳吧。喝酒不?
陛下要喝,风染自当奉陪。
贺月给风染喝的是葡萄酿,纯度低,跟喝果汁似的,不醉人。
风染仍旧吃得很少,吃得很快。厨房风急火燎地赶着做了二十多道菜,贺月和风染各自挑了几道菜,吃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风染想着一会要侍寝,怕吐了。
这是贺月今天的第五顿饭,已经吃撑了。中午刚吃完午膳不多会儿,就听到风染查帐,他忙赶到太子府陪风染吃了第三顿饭。晚上在全饱的情况下,又陪着太后用晚膳。太后心疼儿子,看贺月吃得少,亲自给贺月夹了不少菜,贺月只得硬着头皮吃了。可他刚放下筷子,就接到禀告,说风染在帐房坐了一下午,然后就把贺月派去的内侍的手硬生生砸废了。风染的狠辣确实让贺月吃了一惊。他又马不停蹄跑来太子府吃今天的第五顿饭!
贺月想,在他的治下,他的国家一定会国富民强,他的百姓一定会像他今天一样,人人都吃得这么饱,饱到撑!
这是个好兆头。
贺月用自己的筷子夹着内侍剥好的虾仁送到风染跟前。风染谢着用碗接下,随即就放下了碗筷:陛下,风染已经吃饱了。立即就有机灵的内侍拿着漱口洗手的一套用具上来服侍。贺月手一挥: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