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风突然大起来,吹的近处回廊挂着的红色灯笼里的小烛摇曳不断,忽明忽暗起来。
雨滴骤然落下来。
起初只是星星点点的三两滴,而后便如漫天的柳絮一样,飘飘洒洒的落了人满身。
萧澈手里拽着斗篷急忙寻过来的时候,苏俨昭恰好迈步往回廊的方向走,步子只几不可察的比寻常快了三分,身上薄薄的衣裳已然湿了大半。
低咒一声,快步上前将斗篷给人披在身上,拉着人便往小院的方向行去。
萧澈本以为自己来的已然足够迅速,没想到他还是高估了苏俨昭身体的强健程度。
当天夜里,沐浴过后换了一身干爽衣服的苏俨昭还是发起了高热,从来偏凉的身体滚烫不已,一向白皙过头的脸颊上染上了绯红的色彩。
几乎在整个明徽山庄鸡飞狗跳的同时,角落里的小门悄悄敞开,有人牵了马匹飞快的往金陵的方向疾驰而去。
谢启收到密报的时候,正喝着茶注视着两个小孩儿习字。
皇子侍读从来都是两个,可那一日谢繗挑中了苏远之后,就摇着头死活不肯再挑。
谢启问了两遍见他坚持,也就由他去了
谢繗的字其实远不如苏远。
跟谢启一样,全是被父兄耽搁所致。睿宗、穆宗在位时间都短,谢启自己更是自顾不暇,帝位更迭本就麻烦,何况一二再再而三的换人。
一来二去,八岁还没出阁读书的谢繗就当真半点不曾启蒙,也就礼仪规矩之类的还看得过眼,诗文史学等均是一窍不通。
苏远刚开始还自己练自己的,后来实在看不过眼,干脆掌着谢繗的手教他如何运笔行锋,小小年纪却一派为人师表的模样。
难得的是谢繗这样自幼被千娇百宠惯了的,也赖得住性子听话,一上午时间竟然有些进益。
要是苏俨昭能手把手的教他习字,怎么样都值了……
正臆想间,就瞧见云亦打了帘子从外面进来,疾步走到他身侧俯耳说了一句。
“此话当真?”谢启惊疑不定的皱了眉。
“才从山庄传回来的消息,确切无疑。”云亦剽了一眼依旧认真注视着谢繗的苏远,将声音压的更低了些。
这才去了几日功夫,就能生生把自己折腾病了?
谢启心急如焚,几乎想立时就奔出宫去,半个身子都移了位,却又默然的坐了回去。
自己如何解释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西戎和亲之事不欢而散的记忆还新鲜热乎的很,他还不清楚自己在那一位心目中是个什么印象,难道要再凑上去一次?
半响,他轻声对云亦道;“将太医院资历老的太医都送过去,就说是朕体恤苏相体弱,送给他请平安脉的。”
言罢,哪怕心头依旧焦灼,谢启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掩耳盗铃,却不得不为。
夜幕又一次降临。
谢启仰面躺在永安宫的床上,半响难以阖眼。
正值多雨的时节,与昨夜一样,窗外隐约传来雨水的滴答声。
帘帐重重之下,便是暴雨如瀑也只若微风入耳,可今时今日听在耳中,却觉分外刺耳。
龙床宽敞,就是成年男子在上面打滚也容得,谢启一向分外满意这一点,如今偏偏觉出极为空旷的感觉来。
叫他忍不住的去想苏俨昭。
他知道那人素来体弱多病,春日里雨水多染疾也不算什么大事,避暑山庄内药材齐全医师俱在,担心也无多大助益。
可他想陪着那个人,想亲手照顾他,想看着他病情一日好过一日终至痊愈,想陪他一起做太多太多的事。
谢启猛然翻身坐了起来。
床上骤然响起的动静吓了守夜的云亦一跳,他揉着眼睛挣扎着站起,迟疑着问了一句;“陛下?”
谢启自己披上外袍,道;“不必通知御前监,告诉云舒准备车马,朕要去明徽避暑山庄。”
“现在?”云亦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问。
“你说呢?”谢启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轻飘飘的反问了一句。
苏俨昭不在,金陵里数谢启说话最管用,禁军统领扛不住自家陛下的威压,当下打开了供紧急出入的小门,任人夜半出了宫城。
谢启连夜快马加鞭的赶到明徽山庄的时候,天已大亮。
出示了进出令牌,一路行知苏俨昭所居的小院门口。一路疾驰不知疲惫的谢启忽而伸手扶住门柱,低低咳了一声。
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云亦不必介怀,他伸手敲了敲木门,不及回应便已推门而入。
萧澈正守在苏俨昭床榻之旁。
床榻上的人烧了一夜,刚用了药才又睡下,绯红的脸颊已恢复了平常的颜色,只身体的温度还未曾全然散去。
“璟之如何了?”来不及计较从前之事,谢启急不可耐的开口。
璟之?
萧澈相当不善的看了一眼谢启,半响后才答道;“山庄里医师已诊了脉开了过药方,如今烧已退了大半,说是并无大碍了;”瞧一眼谢启身上尽数湿透的衣裳,还是接着道;“七公子惫夜而来,还是先去换件衣裳的好。”
谢启悬了一夜的心骤然落下,心知萧澈在此自己讨不了多少好,闻言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还昏睡着的苏俨昭,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
萧澈目送着他走出门外,待开合的木门重新合上,默然的收回了目光。
清净了不过几息时光,耳畔又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和几声惊呼。
无端的,痛了一夜的头又疼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启【捏拳:我要与丞相同甘苦共患难。
苏相【笑:譬如一起生病?
谢启;其实璟之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分吗?!
感谢与人、艾草未央的营养液~
么么哒~
☆、第46章
时至晌午, 春日里的阳光大片挥洒下来, 照射得原本湿润的地面重现干燥,全然瞧不出接连两日大雨的痕迹。
额头上的帕子换到不知道第几块, 苏俨昭终于悠悠醒转。
放在床榻上的指尖只是微微一动,一直半撑着闭目养神的萧澈顿时惊觉, 抬眸去看塌上人的状况。
见他一双眼眸漫无目的的对准过来, 萧澈的手下意识的去探塌上人额上的温度,确认温度正常后才起身去端早已备好的茶水。
仰面躺在靠枕上被人喂了小半杯水,苏俨昭才勉强回复了说话的气力。
“我睡了多久?”
吐出的话语低沉嘶哑, 险些让他误以为不是自己的声音。
“半日功夫。”萧澈将茶盏放好,轻声回道。
苏俨昭嗅到空气中一分淡淡的檀香气, 原本又要耷下去的眼皮勉强撑了起来。
“陛下来过?”
突兀的话语,让萧澈原本十分自然的动作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停在了半空中。
半响,他尽量十分平稳的道;“清晨到了,似乎是惫夜赶来, 身上淋了雨, 已着人送去换洗衣物了。”
苏俨昭不疑有他, 只是闭了闭眼, 忽而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的道;“前些日子交给陛下的部分玄卫情报, 如今操持的如何?”
明徽山庄明属皇室,实则大半归他辖制, 虽不如相府铁板一块,却到底不是好相与的。
谢启能在不到一日的时间内收到消息再亲至山庄,足够说明许多了。
萧澈垂下眼睑, 实事求是的道;“陛下自复登基之后,对手中所掌控的势力都甚为上心,据玄卫分部所报,非但效用一如从前还更胜往昔。甚至,陛下手中的一些东西,已经超出了玄卫以往的分布范围。此前正想就此请示丞相,是否要加以监控?”
萧澈难得夸一句谢启的好,还不忘上点眼药。
“不必了,由得他去。”苏俨昭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道。
用过膳司所备的清淡膳食,萧澈告辞去处理玄卫事宜,苏俨昭掂量了一下自己身上回复的气力,从床榻上站起,朝门外走去。
侍立在门口的容晏见人出来蓦然一惊,忙去取了屋内的披风,缀在苏俨昭身后,犹疑的问;“丞相晨起刚退了烧,这又是要去哪?不用萧公子陪着吗?”
“陛下是住的翠微宫?”多年住惯了的地方,苏俨昭连方向都不必辨认,抬脚就向帝王下榻的地方行去。
他一只脚还没踏进殿门,就听殿内传出一阵嘶声裂肺的咳嗽声,期间还伴随着云舒云亦忙前忙后的各种声响,无端的让人心烦。
大步踏入殿门,正好瞧见少年苍白不似以往的俊脸,想着此情此景是因自己而起,虽无多少愧疚,倒也将心头那抹疏离感抹去了不少。
“听萧澈说,陛下惫夜而来湿了衣衫,如今一看,还染了风寒。”苏俨昭的目光停滞在少年的脸颊上,轻飘飘的道。
听出话中的嘲讽之意,谢启尴尬的笑了笑,没话找话的道;“璟之不觉得好巧吗?”
“哦?巧在何处?”苏俨昭挑了挑眉,学着今晨萧澈的模样去够谢启的额头,却只触到一片冰凉。
谢启的身子倒比他好得多。
谢启眼睁睁看着那只平素里握笔写字的手在自己额头上轻轻碰了几下,触感柔软,只似乎昨夜的高烧未曾退全,与记忆中的冰凉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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