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九子谢繗下午晚些时候跟苏远玩的疯了, 眼下正在自己营帐中休憩, 并不在席上, 苏远料想是陪着他,也没见着身影。
定国公苏俨敛倒是到的准时, 一袭戎装默默坐在阶下,神色淡然,瞧不出半分焦灼的模样。
谢启心下稍安, 这才扭过头又去看歌舞,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进眼,聊胜于无地掩饰面容上掩饰不去的几分急切而已。
宴席过半,珍馐美味用的差不多,照例便是谈天说地的时候。
刑部尚书陶懿抢先一步站起身来,手捧酒樽,朗声道;“今日秋狩一切顺遂,更有我大齐锐士射得猛虎,实乃陛下得天所幸。臣祝陛下江山万年,岁岁有今朝。”
他夸的直白,就是谢启心情不佳,也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吩咐赏些东西下去。
有人抢了头彩,也有人不甘人手,霎时间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就要开口。
“陛……”一句话将将开了个头,便有御前监的人飞马从外面赶至,三步做两步的走到阶前,急急跪下。
“禀陛下,围场东北向起火,火势甚猛,禁卫军相救不及。如今火势还在蔓延,正向御帐的方向而来。”
阶下的议论之声瞬息甚嚣尘上,谢启十足诧异的看过去,蹙紧了眉。
不及出言处理,急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马上人御前监的服色逐渐显露在众人面前。
同样是行至阶前匆忙跪了,后来的这位显然比前面这位着急的多,说话都带着颤音;“禀陛下,禁卫军副统领秦旭清谋逆,如今正率部向御帐而来。御林军已与其交手,但事发突然只恐招架不及,请陛下速速撤离!”
“胡言乱语!秦大人不过区区一禁军副统领,为何要谋逆?”
阶下的议论声更大几分,衣冠楚楚的文武百官里甚至隐约可窥见些许慌乱,却因涉及了官职名姓立时就有人出言辩驳。
细想也是,整个金陵的禁卫军不过万余之数,捏在素日里沾染权柄的人手里自然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捏在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禁军副统领手中却效用不大。
就算夜宴上的人死绝了也轮不到他。
“无论如何,陛下还是先行撤离此处为好。”苏俨敛站起身来手握剑柄,神情十分凝重。
他手中握有中央军部分军权,却均驻扎在临安周围鞭长莫及。
秦旭清虽是小卒不足为惧,可要是阶上那位在混乱中出了什么事,就不是一时半刻能挽回的了。
谢启拂了拂衣袖,同样站起身来,身侧跟着的几名侍卫会意的分散护在了身侧,以便全方位的保护。
喊杀声却陡然近了。
几乎是瞬息间的事,密集的马蹄声在数步之外响起,却全然不同于前两次禀告的急切。
一道修长的人影出现在夜宴坐席的尽头。
谢启默然的盯着一身甲胄长袍染血的人朝御座走近,步子不疾不徐。
离御座越近的地方,灯火自然越是明亮。
谢烜那张熟悉至极的脸终于清晰的显露在所有人面前,伴随着不时响起的惊呼,
一别数月,他非但未曾憔悴削瘦,相反,像是才从永安宫里出发,要率领三军御驾亲征的君王。
一声冷冷的笑。
阴影打在谢启的脸颊之上,晕出几分几不可见的阴冷,像是过了许久,他轻轻的道;“皇兄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谢烜温和的勾了勾唇角,眼底却夹杂了恶意;“托七弟的福,衣食无忧寝居安稳,一向都好。”
他怎么能不好呢?
宫变那一刀是谁捅的他心知肚明,也就此认了。跟那个人耍手段,他从没赢过一次。
那就换一个人来玩,譬如他的亲弟弟。
所幸原来留得有隐晦的后着,谢启复辟后那一次清洗到底没洗刷干净,留下了革/命的火种。
前后谋划近一年,终于挑中了秋狩这个占尽天时地利的好日子。
等他赢了,就把小皇帝打包送上黄泉路,再用余生,慢慢的陪那个人磋磨。
软磨硬泡也好,强娶豪赌也罢,他有的是时间,诸多法子一一用尽。
想着想着,谢烜的脸上就浮现出隐约的扭曲笑意。
他说的平静,谢启却连半个字都没信。
看着对面人眼底隐藏只深的癫狂,谢启只是陡然舒展了眉眼,宛如夙愿达成的欢愉,一字一句的道;“是吗?那么接下来,只怕不会安好了。”
异变陡生。
/
丞相营帐之外,才经历了一场毫无悬念的比斗。
禀告完消息的娇俏侍女身法隐蔽的回程,途中遇了熟人,只好不由分说的动起手来。
实力悬殊加上无心恋战,比斗的结果不问可知。
萧澈毫不轻柔的将已然晕死过去的敏姝拖进营帐,头朝下的在地毯上摩擦,全无半分体贴。
一进营帐,便有信得过的侍女上去,细致严密的给已然昏过去了的人搜身。
一大堆物事叮叮当当的置于桌案之上,萧澈挥手示意人退下,又伸手在其中拨弄了几下,挑出两件物事来。
一个不过拇指大小的纸包,一封未曾拆封的信。
苏俨昭淡淡剽了一眼,将那封信拿在手中。
亲贵所用的仪制,铁钩银划的四个字,已然陈旧了的信封。
正是两年多前他未曾拆封的那一封。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不用胖十斤了233
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么么哒~
☆、第50章
第五十一章
修长的手指自信封封皮上划过, 苏俨昭垂下眼睑, 终是缓缓拆开了手中之物。
深沉的目光自纸张上一掠而过,将信上的内容尽收眼底, 而后手上微微一松。
两张薄薄的信纸从桌案上空飘落下来。
研究了半响白色小纸包的萧澈终于没忍住心底的好奇,俯身去拾。
苏俨昭没出声拦, 他就放心大胆的去瞄, 一目十行扫了不过两眼,就轻啧出声;“事成之后江山与共,谢烜好大的手笔, 也不怕谢家列祖列宗爬起来找他。”
他说话向来无法无天,苏俨昭也只笑笑不予置评, 指尖指了指半满的茶盏,将话题转回来。
“下的是什么药,毒性可强?”
敏姝藏得深,就是玄卫前两次调查也没差出什么玄机来, 还是萧澈亲自出手, 才顺藤摸瓜查到交州地界。
萧澈半响没言语, 再次将茶盏放到鼻尖轻嗅了片刻, 又取出纸包中余下的些许粉末对比。
“只是改良过的蒙汗药罢了, 能让人昏睡三五日之久,对身体却无多大损伤, 甚至……”他稍顿一顿,有些古怪的瞧过去;“里面添了些滋补的药材,像是怕服药之人内里添了亏空。”
恩……
给人下套还不忘在坑底放个枕头, 确是谢烜一贯的作风。
“话说回来,丞相当真放心陛下独自处置如此大事,陛下到底年岁轻,要是没稳住局面,出了什么差错咱们如何是好?”萧澈瞅一眼苏俨昭始终无甚变动的脸色,疑惑的问。
话虽是问句,萧澈的眉目间却夹了兴致勃勃的意味。
谢启前几日亲自来定下了约定,苏俨昭如约不曾插手今日之变,却不代表不曾留下一两招后手。
主帐那边尘埃落定,无论是何种结果都威胁不到这边来。
他嘴角衔了笑意去看苏俨昭,却见不远处的人只是不咸不淡的扬了扬眉,目光悠远的飘向帐外。
不远处的地方,应当是杀声震天流血漂橹的场面,互称兄弟的人兵戈言欢同室操戈,只要想想就能觉出几分人间独有的阴冷来。
眼下所处的地界却是平和安静,隐约透出些宜人的舒适。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由着自己心意的半点未曾掺和时局。
“你说,一个帝位抵得上一次救命之恩吗?”他突兀的问,语调平淡。
萧澈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两件东西什么时候能相提并论了?
莫说无人拿君王之位来偿还救命之恩,就是真有这样的能耐,什么时候又需要他人相救了?
半响,他才犹疑的道;“帝位至高无上,本就是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若有人愿以此偿还恩情,那么非但两清,还有多余才是。不过也要看当时情景如何,总不能一概而论。”
“就以谢启和我为例好了。”苏俨昭的语气依旧平淡,轻轻说了一句。
萧澈的腿软了一下。
他突然有个额外的想法。
可是谢启登基之前不得文宗睿宗喜爱,长居怀恩寺十六年,哪里来的本事救苏家的公子?
心下纠结不已,萧澈还是就事论事十分中肯的道;“穆宗驾崩的突然,廷议原本就是九殿下继位,是丞相一力扶持的当今陛下。后来谢烜谋逆,也是丞相一力助陛下复辟。如此种种,再多的救命之恩也该偿还完全了才是。”
“是吗?”苏俨昭低低反问了一句。
还清了没有还不清楚,纠缠的越来越深却是笃定的。
自幼被谆谆告诫习惯的助力,同样深谙习惯的坏处。
明徽山庄四个月的相处,谢启恨不得同起卧共饮食,完全不把自己当做外人,生生挤进了他原本几成定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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