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一身冷汗,随即便被身边吓丢了魂的小太监唤醒,一睁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鼻血喷了一身,连同小太监衣襟也未能幸免。
小太监颤巍巍跪着,可怜兮兮跪在床头犹豫许久,被他一个眼神吓住,小心翼翼道:“圣上,您可千万别一怒之下杀了小的灭口。小的不会说出去的……”他又悄悄看了崇华一眼,吐字越发微弱,“您刚才入睡时,唤了沈言公子的名字……”
“哦。”震惊过后崇华竭力保持淡定。
小太监却哭了,“小的、小的还没说完,您唤沈公子,一共唤了七十四次……”
崇华:“……”
此夜,帝不眠。
第二日刑部被勒令重新开堂审问刺客和席明,始终半字不吐、刚烈不屈的席明突然痛快招供,称自己那夜绝无冒死劫狱之心。那日是大意中了蛊,被人操纵劫狱。
刑部侍郎原本揉着疼痛的额角做好了他继续宁死不屈的准备,这一下立即如获救星,谢天谢地,忙不迭令人将供词记录在案。
“席明,你说你被人下了蛊,那么可有证据?”
堂下跪着的盲眼青年从容淡定,却摇了摇头。
刑部侍郎皱了皱眉。
若无证据,此事仍旧棘手,无法彻底定案,席明也就无法释放。
于是他的额角又疼了起来。
昨天连夜接到圣旨,命重新彻查,圣上特意嘱咐,席明之事需详查。
近来流言蜚语颇多,耿直的刑部侍郎本是不信的,此刻却禁不住怀疑起来,联想起醉君坊坊主那张魅惑众生的脸,禁不住一哆嗦。
那就是个祸害啊。
他摸了摸胡子,回忆起上次听同僚说起的事,同僚原话是,醉君坊那坊主绝不是个好东西。
半月前城西另一家酒肆留客坊老板起诉醉君坊酒里掺水,还煞有介事打了官司。沈言痛痛快快应了下来,却在公堂上临时反水,不知何时从何处抓到了对方往自己家酒窖掺水的伙计,这沈言不动声色一直挨到公堂上,为的就是公堂翻身。最后狠狠敲了留客坊一笔,导致后者直接破产。
当时在场众人心里默默断言,此人心思深沉奸狡,不可轻易招惹之。
从此醉君坊沈公子不好惹的名声算是传开了。醉君坊的生意蒸蒸日上。
这不,听说昨日飞扬跋扈的程大公子把沈言请进府,结果他亲眼看到沈公子悠哉悠哉从丞相府踱了出来,府里大公子哭声震天。
刑部侍郎无奈叹气,正听到外面有个美妙的声音轻轻道:“小民斗胆请大人允许小民上堂。”
他一抬眸,果然,青衣洒脱的青年立在不远处,红唇雪肤,到哪里都是最醒目的一个。
到了堂上的沈言轻巧地往席明身边一跪,席明紧抿着唇,低下头。
“公子,席明愚钝,害得您来此地。”
沈言薄唇轻勾,却没接话,白皙手指握住席明手腕,轻叹:“席明,他们欺你目盲,你受苦了。”
他抬头对着刑部侍郎微笑道:“大人,席明眼珠上方那道黑线,他自己看不见,您和您的差役们总该看得见吧。”
语气隐隐有薄怒。
刑部官差办事疏忽,他也不是才知道。只是事关自己人,沈言终究是受了触动。
刑部侍郎大骇,仔细一看,果然如沈言所说。
“莫非那是中蛊之兆?”
“正是。”
刑部侍郎依旧不解,“那他之前为何不招?”
席明淡淡答:“小人身中蛊毒,神智受控,又……”他顿了顿,“又一直受刑,导致始终未能摆脱控制。”
沈言如玉面庞上掠过一丝讥讽,凤眼直视刑部侍郎,目光深而冷,“堂堂刑部,六部之一,便是这般替圣上分忧、替百姓解难的吗?”
“大胆!竟敢咆哮公堂!”刑部侍郎大怒,一拍惊堂木。
沈言唇角冷笑更深。
刑部侍郎被他锐利目光注视着,禁不住抹了抹脸上冷汗。
下方青年虽衣衫单薄地跪着,然而那目光灼灼、神色坚毅,满堂光辉似都环绕着他。
幸而此人风流任性、拒不入仕,否则必成朝堂一大劫。
最终席明无罪释放。醉君坊上下欢呼雀跃。
沈言带着席明回醉君坊,一路上主仆二人有说有笑,沈言搀扶着席明,席明勾着沈言的肩膀,两个人迈进醉君坊大门,看到里面沉默坐着的玄衣男子,齐齐沉默了。
樱桃将席明接了过去,沈言朱唇轻勾,倚在门边,任夜风微凉,吹动他散落的青丝。
他只静静注视着坐在那里的崇华,恰逢崇华抬眼,沈言轻轻地笑,“良辰美景,明月在天,正宜入醉,客官要什么酒,小的……”他笑得越发愉悦,也越发惑人,“亲自侍候。”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被锁,欢迎加群557336152,章节已上传群文件。
第6章 第六章
皇帝主子的忠心护卫平安大马金刀坐在醉君坊门前的台阶上,将腰上酒袋解了,一口口喝着闷酒。
身后有个少女声音嘲笑道:“喂,你不是保你主子平安么,你主子在里面,一会儿要是出了事,你醉倒在这里可没人管他。”
平安瞥了樱桃一眼,默默不语。
他不愿意和女人争执。
眼珠转了转,他嘿嘿一笑,扬起下巴道:“圣上英明神武,能出什么事?倒是你,担心担心你家公子吧,瞧那小身段比柳条还软,一看就是个被压的。”
“你……”樱桃气得满面羞红,小拳头轮圆了往平安身上招呼。
平安只顾着闪躲,笑嘻嘻并不还手,边躲闪着还不忘把酒袋凑到唇边喝一口。
樱桃拿他没办法,气鼓鼓走到门边,还真的有点担心沈言,想扒开门缝偷看,被平安拖开。
此时的崇华滴酒未沾,眼眸清明如凉水,静静道:“要最好的酒。”
沈言走近他,挨着他坐下来,低笑:“我这里有一种酒,叫醉颜欢,平日里轻易不启封,圣上是贵客,值得一品。”
他偏过头,柳眉一挑,笑吟吟道:“樱桃,听墙角这种事交给平安护卫便是了,你过来,帮我取一坛醉颜欢来。”
被戳破的樱桃耷拉着脸沮丧地进来,身后平安嗖地闪到门后。
崇华脸一黑。
满满一坛酒端上来,沈言给自己和崇华分别斟了一杯。
酒液清冽,一看便知是上品,入口余味无穷,一杯之后崇华只觉得周身都暖暖的,不觉醉,只是全身肌肤都似被那烈火般的酒液悄无声息点燃了。
意识却仍是清醒的,崇华盯着那三个字,皱眉:“既有此等好酒,沈公子何不取出来做生意?”
月光浅浅地洒在沈言如玉面庞上,他笑而不答,温柔地凑近崇华,吐息拂在崇华颈间,呢喃道:“圣上可知,醉颜欢此酒的用途?”
崇华微怔,摇了摇头。
沈言吃吃一笑,凤眼顾盼流转,凑得越发近了,崇华锁骨处被他呼吸拂得微微的痒,下意识向后一动。
手却被沈言削葱似的手指握住,谁的呼吸乱了。
崇华闭了闭眼,突然挣脱了他,一抬手,擒住了沈言微尖的下巴。
眨了眨长睫,沈言无辜地看他。
“你到底是谁?”崇华声音冰冷。
沈言语调平缓,“圣上在说什么?”狭长凤眼里满是茫然。
崇华目光灼灼,突然对着那艳红的薄唇,狠狠咬了上去。
舌尖毫不留情地卷入,大肆掠夺。
……
忽听沈言低低喘息着轻笑:“这便是醉颜欢轻易不出售的原因。圣上,这酒滋味可好?”
如被一泼冷水当头浇下,崇华狠狠打了个激灵。
突然看清眼前景象,沈言长发如瀑铺在酒桌上,衣衫半解,颈上红.痕,皆是自己的罪证。
意识清醒的崇华终于反应过来,咬牙切齿,指着沈言:“你胆敢勾引朕!酒里……”
“酒里是催情的药物,可是圣上,你若非心存杂念,又怎会中招?”沈言墨玉般的眸子晶亮,倒映崇华陡变脸色。
久久沉默。
崇华低低冷笑。他今日来,确实并非单纯为了喝酒,而是想借饮酒之机试探沈言才华。不曾料到……
“白静之这厮!”一掌怒击桌案。
沈言垂了眼眸,轻叹:“圣上何故牵连无辜。静之兄举荐我乃是真心,我今日此举,却仅仅是个人意愿,与他无关。”他缓缓站起身,走近崇华。
“沈公子不必白费心思了,朕此生不动妄念,是不会动情的。”崇华漠然。
自从那个人走后……
回忆忽然被打断,他听到身边人低笑一声。
崇华微恼,却听沈言慢悠悠开口。
“你既然是不动妄念、不涉红尘,何以方才会那般局促?分明是——”他轻笑一声,呼吸扫过崇华耳侧,莹润指尖温柔缠绕他发丝,凤眼望进那无情无欲的眸,“口是心非。”
言罢他欢快地从崇华身侧走过,徒留那素来圣洁的九五至尊在原地呆立,像只受惊的兔子,从耳根到脖子煮熟似的涨红一片。
此后的数日,南楚朝堂上的诸位公卿大臣们渐渐地不约而同发现,圣上的脾气突然变得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