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长长的眼睫垂下,面容不变,忽然抬眸轻笑:“大公子开条件吧。”
程越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悦,“沈公子,这就不好了,你这一句话将我程越看作什么人?”
“沈言怎敢,想来大公子自会秉公处理,不会徇私的。”
程越咳了两声,越发凑近了些,悠悠道:“沈公子,你可知道意图在刑部大牢劫狱是何等罪状、将判何刑?”
沈言摇头。
程越又凑得近了一分,眯起眼,“那你可知,有串通罪犯谋反之嫌疑又是何罪?”眼光顺着沈言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一路滑到微敞的襟口。
深衣笼罩下那一抹肤光如玉似雪,看得程越眼光发直。
丞相府大公子偏好男色一事京城人尽皆知,此前某日程大公子做客醉君坊,一眼瞧中了沈言,从此便害了茶不思饭不想的相思症,迫于严父威压不敢公开追求,此刻终于得了机会,程大公子自然是心花怒放不能自已。
此时两人贴得越发近,沈言垂眸,若有所思。
程越满意地一笑。
忽听面前人低低道:“大公子……”
“嗯?”得逞地笑。
“冒昧问您上次沐浴是什么时候?”沈言端坐不动,凤眼含笑。
“你——”程越恼羞成怒到极致,双唇微微颤抖,忽然站起身,冷笑:“你还想不想救你那伙计?或者,你希望承认席明劫狱是你指使,想要尝一尝牢狱的滋味?”
沈言静静盯着他,眸光柔中带坚,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哈哈哈,可笑啊沈言,你以为做出一副清高模样就能取信于我?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早就调查过你,你三年前自灵州入京,自称是灵州沈家之后,我爹早就暗中派人查过,灵州沈家仅有一子两女,那一子五年前便已失踪,却绝非你沈言。”
“大公子和丞相大人竟如此关心一介布衣,在下委实感动,”沈言讥诮,“大公子何以如此肯定在下就不是失踪那人?捕风捉影,强词夺理!”
程越眼底戾气一闪,突然又笑:“不错,我等还未搜集到证据,的确治不了你的罪。可是沈言,今日这一难,你依旧逃不过,不如……”他忽然倾身而上,将沈言抵在了座位上,神情邪恶,“你晓得我对你的心思,不如今日从了我。本少爷保你醉君坊上下平安。”
大手一扯,便将沈言外袍前襟散开。
程越的神情霎时痴了。
突然听得身下人轻轻一笑,慢悠悠道:“唔,来之前听说丞相府有好酒,着了樱桃去学士府上请白静之,想邀他同饮,也不知这丫头把人请到哪儿去了。”
话音才落,听得外面小厮禀报:“大公子,白大学士前来拜访。”
沈言笑了。
他眸光流转着狡黠的光,风情万种一抬眼,正对上程越发黑的脸。
揪起沈言的衣襟,程越几乎能听到自己愤怒地齿关打战的声响,咬牙恨恨:“原来你早有准备,难怪如此淡定自若,你和白静之是什么关系,他这般护着你?”
沈言越发得意,温温柔柔道:“总好过与程大公子的关系。”
偏过头看了一眼,有些心疼自己新做的衣裳,京城新进的烟云锦,此刻被程大公子□□得皱皱巴巴,眼见是不能再穿了。
沈言眼底隐隐森寒的火苗又蹿高了一度,恨恨想着有朝一日要让眼前这厮十倍赔他。
势如水火的时刻,门外小厮又报:“大公子,不好了,老爷回府了!”
怎么可能!爹此刻应该正在宫里与圣上议事!
这次程越小脸都白了,浑身一哆嗦,竟然忘了从沈言身上下来。
门外丞相府院子里似乎乱作一团,夹杂各种声响,沈言听到了樱桃熟悉的声音。
唔,那个年迈而洪亮、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的暴怒语声,应该是老丞相的吧?
“逆子,给我滚出来!”
这一声委实具有爆炸性效果,沈言感到丞相府的地仿佛都震了震。
程越脸上毫无血色,痴呆在原地。
沈言的目光却若有预见般,定定看向紧闭的房门,心中默数。
三、二、一。
房门以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被一股大力从外面狠狠踢开,紧接着一股格外凉爽的劲风灌入,吹起沈言散落的乌发。
白静之握着樱桃的肩膀站在远处,担忧地远远看着他,见他无事方松了口气。
门口老丞相因愤怒剧烈颤抖的形象在视野里鲜明。而老丞相身后的某个沉默挺立的身影却让沈言微微眯起了眼。
他,怎么会来……
初秋的风带着些许凉意,沈言秋水般的明眸一眼掠去,耳边听得有人朗声禀报:“圣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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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房门被踢开的一刹那,崇华站在盛怒的老丞相身后,目光和所有人一起,落到了衣衫凌乱、姿态慵懒的青年身上。
分明形容狼狈,他却一副浑然不在意他人目光的模样。
青年身边,程越连滚带爬跪到了老丞相脚下,抱紧了亲爹的衣襟下摆狠劲哭。老丞相恨铁不成钢一顿痛骂。
丞相府满院子的人急忙跪倒给崇华行礼,却不约而同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瞧,一双双眼睛在沈言袒露的胸口处发直。
有几个干脆喷了鼻血请罪出去了。
一时间局面混乱却无人敢多出一声。
沈言却只怔怔看着老丞相身后的崇华,身子僵硬,甚至忘了摆脱自己尴尬的姿态,半晌,才缓缓低身行礼:“沈言见过圣上。”
崇华只淡淡看着他。
那始终毫无波澜的眼眸带着冰凉的温度定格在沈言微微错愕的容颜上,深邃如海,乍然泛起千顷碧波。
无喜无悲,没有鄙夷,亦无怜悯。
却含着种莫名的情绪。
“平身。”依旧清清淡淡。
沈言起身,看着崇华,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情绪,却在那样的眼神里甚不自在,比被几十个人同时注视着还要难受。
他垂眸,避开崇华的眼神,手指拢住大敞的衣襟,才要走出去,忽然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衣罩了下来,正落在他身上。
错愕抬眸时,崇华已然偏过头,声音闷闷的:“望公子爱惜自身。”
沈言手指紧紧攥着衣服,上面犹带有崇华的体温,混着隐隐的檀香气息。
艳红薄唇勾起一抹笑容,沈言抬眸,语声轻轻,却还是让这安静房间内大多数人听了个清楚:
“圣上这副形容,竟是吃醋了么?”
满堂之人皆是一震。
沈言这话什么意思?
在场诸位顿时联想起几日来街头巷尾传闻,神情纷纷古怪了起来。
老丞相忘记了骂儿子,白静之惊诧地捏紧了樱桃肩膀,樱桃全身一哆嗦。
满院人心都是一提。
才走出几步的重华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岂有此理,他不过是不忍见有那样一双眼的人自我践踏。怎的就被他说成了吃醋?
回头怒视沈言,那人肩上披着崇华的衣裳,抬手拢了拢,掩唇低笑,不再多言。
崇华恶狠狠瞪了他良久,感觉到那青年不再肆意挑衅,方转过身去,端正了神色。
“席明的事,刑部已向朕禀报过。朕已下令彻查,届时自有决断。程相,此间事是因为你儿子疏于管教,如何处置,朕不干涉。”隐隐收了怒气,崇华淡淡说着,保持语调平静,将众人从想入非非中拉回现实。
又扫了在场众人一眼,肃然道:“今日之事不许外传,否则严惩不贷。”
里里外外数十人当即哗啦啦跪了一地。
所有人都看清了圣上心意,老丞相德高望重,他儿子虽然平日里本就名声不好,但此事若传开则丞相府名声尽毁。
崇华此举,正是保全了丞相的面子。当真是思路周全,堪为人主。
老丞相怔了怔,瞧了瞧崇华,看了看沈言,又瞪了自己儿子一眼,眨巴了下眼睛,顿时老泪纵横如雨下。
“老臣谢圣上体贴照拂。”他拽了那不孝儿子敛襟谢罪。
樱桃在一旁跪着听了,颇为不平,两腮气鼓鼓的,秀眉一挑想要说话,被白静之手疾眼快拦住,樱桃不甘心,张开嘴狠狠一咬,白静之顿时脸色一白,面上却不动声色。
“席明之事,朕自会给沈公子一个交代,不知沈公子可满意?”
沈言垂着眼眸,蝶翼般的眼睫眨了眨,方慢悠悠笑道:“若有不满,圣上打算如何补偿?”
这次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还没见过有人如此公然顶撞圣上。
被白静之死命拽住的樱桃想上去摸摸他是不是发热了脑子糊涂。
崇华冷着脸,“沈公子打算如何?”
沈言白玉似的手有意无意摆弄着自己的衣襟,艳红唇边绽开一朵缓慢而略带羞涩、的微笑:“小民不敢多求,但求圣上能多多光临醉君坊,小民……”他笑得越发意味深长,“定扫榻相候。”
纤纤玉指停在衣襟边缘处,一线锁骨隐隐若现。
又有人喷了鼻血,让人抬了下去。
当天夜里崇华便做了噩梦,不,其实是个美妙绝伦的春梦。梦见自己误闯美人罗帐,那美人一双细长勾魂眼,肌肤如雪面庞如玉,兴致正高处美人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张牙舞爪的狐狸扑向自己,自己匆忙之间竟还顾得上数了数,那狐狸整整九条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