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色苍白,盯着崇华:“他都和你说了什么?你为何如此信他?”
“朕相信清远,他性子素来骄傲,不会做主动诬陷忠臣之事,更不会无故屈膝去求人,大抵是,母后与此事不仅仅是这些简单的联系。”崇华沉声说着,苦笑,“母后,朕已大告天下,此案要重审,而若罪魁祸首是朕的母亲,朕真不知该如何向天下人交代了。”
太后怔怔看着他,良久,低低一笑:“不错,是哀家,当初让顾清远去诬陷卫国公。”
虽已有了猜测,崇华还是全身一冷,不可置信:“清远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样的要求,即便是为了朕!”
“哀家许了他,只要他听话,哀家会保住顾氏满门性命,除了他,”太后闭了闭眼,像是在回忆当初的情景,唇角一丝冷笑,“他必须死。即便今日,哀家也不后悔当初的作为。只可惜,他命太大,竟叫他逃了出去。”
“原来如此……”今夜遭受了太多打击,崇华踉跄着后退几步,手脚冰凉,背脊靠在了身后的圆桌上,怔怔道:“为什么,母后一定要清远的性命?你明知道,他对朕多重要……”
太后闻言,牙关紧咬,撑起身子,有些狰狞地看向他,嗓音沙哑而尖锐。
“我的华儿,自你见到他,便宠他、信他,恨不得将一颗心给他,到了今日,更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可你知不知道,他若不死,是会和你抢夺这江山的!”
一道闪电猛然划过天际,将这昏暗的宫殿照得亮如白昼,崇华的脸色刹那间惨白,所有的情景都似在眼前撕裂,浑浑噩噩辨不清黑白。
他脚步一滑,跌坐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两章稍虐。
不得不说很多老人家都是很固执的,拥有一个想法就会默默揣在心里长久地不敢忘怀。比如小崇的娘亲,自己是夺人家江山起家的,就总是担心自己家的江山也会让人家抢了。
虽有前因后果千万种,小沈仍然很无辜。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手中的伞柄冰凉坚硬,水珠顺着微微倾斜的伞骨渐渐滑落,润湿了伞下人乌黑如缎的发。
沈言在雨中撑伞,安静地站在太后寝殿门前,里面尖锐的语声传来,被雨落的声响夹杂得断断续续,却不妨碍他听懂其中的含义。
捏着伞柄的手悄悄缩紧,紧到指节泛白,身边陪同来的管事想要进去禀报,被他拽住,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必通报,你回去便是,我自会进去。”
他眸中漾起古怪的情绪,静静看着紧闭的殿门,若有所思。
管事苦不堪言,只好叹了口气默然离开。
崇华跌坐在地上,冰凉的地面令他浑身一激灵,喃喃道:“不可能,朕不信,他若图谋不轨,有更多的机会……”猛一抬头,“为什么这么说?”
风吹得烛影摇晃,太后情绪过于激动,在床边弯下身子咳嗽了片刻,惨笑一声,“哀家在你们年少时托人给你们占星,你们的命格,竟然都是为主天下。”
“母后怎可连这无凭无据的都信?”崇华摇了摇头。
“无论有无根据,身在皇家,半分风险也不能冒。当日占星的人早已被哀家处死,他的话哀家却记得清楚,当时本来也是不信的——”她说着又咳嗽两声,指了指小圆桌上的白瓷瓶,“华儿,替母后把那药拿来。”
崇华心神恍惚地将药瓶递了过去,看到她随手倒出一粒咽了下去。
她顿了片刻,脸上泛起奇异且病态的红晕,继续道:“当时哀家也是不信的,可过了几年,顾家那孩子越发出众,小小年纪便有心计,资质出挑却懂得藏拙,但一个孩子是何资质,是瞒不过哀家的眼睛的。”
崇华在回忆中出神,唇边竟溢出一丝微笑,“清远自幼便聪明得紧,只是不愿让人知道。”
“华儿,你宅心仁厚,不懂得算计。而那孩子又工于心计,先帝去世早,你叫母后如何放心?后来他入朝,便越发耀眼,得文武百官赞叹,哀家却越发忌惮了。”
太后缓缓平躺下来,望着金丝锦绣的床帐,低低道:“他灵气越盛,哀家越紧张。恰逢卫国公势大,朝中偏偏又传出流言,卫国公和顾家私下有交。而先帝又患病在床,内忧外患,那段时间,华儿你永远不能想象,哀家一个女人是顶着何等巨大的压力,保得你安稳生存。”
“母后待朕恩重,朕自是明白。”崇华哽咽,上前握紧了太后的手,“可当初,纵然清远为您忌惮,何必非痛下杀手,您若不愿,大可将他贬官削职,让他远离这纷争之地……”
太后笑了笑,眼光微微地凄凉:“你果真不是适合做一国之君的。斩草当除根,这个道理,教过你多少次,你也学不会。”
崇华默然。
“那件事后,顾家的人便是死绝了。哀家想着,哀家违背了与顾清远的约定,此事愧对天地良心,却能保你皇位安稳,便是有天谴,哀家也甘愿受了,可究竟为何,”她苦笑一声,呼吸声急促,“他竟能活到今日,并且,他那张脸……”
“母后说什么?”崇华疑惑。
沈言容貌大变的事,他自然也是存疑的,却还不得机会仔细问清楚。
“哀家见到这位沈大人后,发现了一件事,”太后神情恍惚,夹杂隐隐的畏惧,“哀家发现,他的眉眼,与前朝那位去世早的淑妃极为相似。”
她缓缓转过头,凝重地看着崇华,有些怜悯地道:“华儿,你不会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因为前朝淑妃只有一个儿子,是我们始终未寻到的前朝太子。”
崇华浑身轻轻颤抖起来。
他张大眼,努力想听清太后后面说的话,却发现大脑僵持的运转无法帮助他继续理解,表情凝固在开始那一刻。
一瞬间,他竟觉得,自己很滑稽,而这一切,都是个天大的玩笑。
太后攥紧他的手,怜惜地道:“哀家明白,你会承受不住。可早些知道,总比迟了好。”她涣散的眼神凝聚起一股杀意,“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华儿,你要时刻记得,你肩上担负着整个南楚江山,你若不想将它拱手让人,便要学会杀伐果断、斩草除根,方能永绝后患。”
崇华呆呆看着她,极慢地摇了摇头。
“你下不了手,哀家便帮你下手。”太后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一俯身,一口血喷了崇华满身。
“母后!”崇华大惊失色,转头便看向窗外要叫御医,却突然瞥见窗外一抹撑着伞的纤细人影,静静立在窗外,仿佛已经站了很久。
他怔了怔,太后轻轻道:“不必叫御医了,哀家服了毒。”
崇华低头,才发现衣襟上的血竟是黑色的,他伸出发抖的手,取过方才那个以为是药的小瓶。
方才自己心神撼动,竟未看出这是致命的□□。
“不如此,你无法向天下人交代。”太后气若游丝地说着,慢慢地绽开一个笑容,“哀家留了旨意,此生只余两桩事放心不下,你若还认我这个为娘的,便照着旨意遵从。”
崇华顺着她目光看去,床头案上放着一卷明黄卷轴,用太后专用的掌印压着。
他双眼死死盯着那卷轴,神情几乎凝固,忽然对上面的内容产生了强烈的恐惧。
无形的压力迫得他快要窒息。
“母后你这不是在逼朕吗?你以为,把妨碍这一手权力的人铲除干净就安稳了么?不,这只会让更多的人为它疯狂执迷。”崇华苦涩说着,僵硬地坐在太后身边,并没有去看那懿旨。
太后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你说朕不适合做国君,可朕已经在这个位子上,便要将它坐稳。此时已不是先帝统治时的风雨乱世,杀伐和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崇华顿了顿,怆然道:“母后,您累了,歇歇吧,您放心,南楚在您儿子手上,只会比以往更好。朕不会把它交给别人。您的顾虑是多余的。”
行将就木的人灰暗的目光微微一亮,淡淡欣慰。
“很快,五年前的旧案就能大白于天下。您安心去吧。”他慢慢说着,退后到榻前,深深地拜倒在地,磕了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本文没有过深的逻辑,勿深究,本就没有任何历史背景和依据,作者表示真心禁不起考究。看着开心就好,心累不多说。
再精明的人也不能时时精明、处处算到。
关于太后,这是个在深宫里饱受压抑多年的女人,她对于一些事情的思考判断是不无偏激的,她的眼光并不长远,她考虑更多的,是怎么保住自己的、自己儿子的地位。
第30章 第三十章
寒风夹裹细碎的雨丝,吹得沈言背脊生凉,他推开门,缓缓走到伏在地上的崇华身边,目光在太后一动不动低垂的手上掠过,默默俯身一拜。
崇华肩膀颤了颤,将头更深地埋向地面。
此时此刻,心情复杂的他真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沈言直起身,轻声道:“我年幼时候,得顾家的养父母嘱咐,不可将容貌轻易示人。席明就是从小被安排在顾家的易容传人。五年前,为了救我,才中毒失明。樱桃的父母,也是顾家老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