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华终于顶不住大臣们的强烈建议,激愤之下御笔一挥,正式下旨,三月十五进行选秀。大臣们终于消停了,却只是在崇华眼里消停了,众人不约而同地在背地里走起了关系,究竟哪位闺秀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渐渐地众臣心底都有了计较,仿佛已经替崇华定好了皇后人选。
皇宫之外的游人圣地,浮梦河畔的傍晚,已是游人如织。岸柳如烟,桃花映水,波光潋滟的浮梦河在黄昏映照下闪着耀眼的色彩,河上画舫往来,或有丝竹声声,或有琴笛风雅,歌女曼妙柔婉的唱腔更是为这夜色添了几分情趣,空气中弥漫着浓艳的各类花香和醉人的酒香,熏得人神思飞驰,恍若要坠入人间仙境。
河面上倒映着暗红的灯影,清风微拂,一艘画舫缓缓划过,却低调地绕开了喧闹的方向,逐渐朝着岸边靠近,进入在岸上煮酒论诗的文人视野。
琴声缓缓入耳,竟然将这满地丝竹琴笛盖了过去。
画舫布置得精致典雅,船型水上,搅碎了清波灯影,雕砌得华美的栏杆上缠绕着一层薄薄的轻纱,轻纱后隐约瞧见朦胧灯光里静坐抚琴的美人身影,身边还立着个红衣少女。岸上文人骚客们直着眼,想要瞧清那美人模样,却只能看到被纱幕遮住的纤细身形和那披在身后墨玉般的发,一身宽袍大袖的青衣,露一截玉琢似的手腕。
文人们又凑近一步,扒着垂柳张望,岸边阁楼上的闺秀小姐们亦扶着垂帘,掩面偷看。那美人似乎有所感,轻轻一笑,微尖的下颌柔婉一抬,指尖微动,琴声更加曼妙。
一弹指,瞬间俘获芳心无数。
那画舫只低调地停靠岸边,船上人却并不上岸,仿佛只是为了为这浮梦河添一抹风雅,时间长了一些人便耐不住性子了,某个风流公子握着折扇走近画舫,往那轻盈的纱帘前一站,折扇哗啦一声打开,边摇边道:“这位琴友,在下与琴道亦有所钻研,何不上岸与在下切磋一番?如此良辰美景,你我寻一风清月明、花香隐逸处小酌两杯,岂非赏心乐事?”
自觉此番话说得甚风雅,折扇摇得越发欢快。
纱帘后美人闲闲托腮,似乎在斟酌,微偏过头和身边的少女低语了几句,那少女敞亮了嗓子大声道:“那位公子,我家主子说了,他有过心上人,却遭遇始乱终弃,早已无心风月,请公子回去吧。”
竖着耳朵的听客们顿时大为不平,那风流公子却是心头一喜,立刻表现出自己的“英雄气概”,“此等佳人,竟被人无情抛弃,是哪个不长眼的?在下替你去教训他!”
少女继续道:“那负心汉不仅始乱终弃,还将我家主子赶出京城,现在又要寻新欢,而且,”咬了咬牙,“还不止一个新欢。”
听者无不哗然。
难怪,方才那琴声虽撩人心神,却总透着股子幽怨气。
众人还待再全解,那少女一躬身:“抱歉各位,我家主子无心再扰,就此告辞了。”
想一窥美人容颜、却未能得到满足的众人试图再次靠近,那画舫已渐渐远离了河边,朦胧的轻纱被风吹皱,美人面容越发模糊起来。于是众人大为惋惜,摇头感叹。
不过这一人的来去是绝不会搅了众人享受美景的乐趣的,不过片刻,河岸边又恢复了之前的繁华热闹。
很快,姑娘们欢心期盼着的三月十五即将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京城富贵金銮之美惹人心向往之,是以世人多认为此处乃追名逐利之地,然而若要说这京城还有一处是令读书人由衷钦佩赞许的,一定是白大学士府。
当朝大学士白静之,十七岁参加殿试,被先帝一眼看中,录为状元,金榜题名。随即便入了翰林,在诸位同窗同僚们的目瞪口呆中一路升官,二十二岁便荣登大学士之位,成为所有一二品大员中最年轻的一个。白大学士饱读诗书之名传遍京城,传说大学士府的书房藏书万卷,堪比大内藏经阁,单是藏书便足以令天下读书人翘首。
能参观大学士的书房,更是无数读书人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梦想。
然而此刻却有个人,不仅进了白大学士的书房,还枕着白大学士珍藏的孤本醉倒了,在满屋子被他弄乱的书堆里睡了个四仰八叉。而最神奇的是,大学士府上的仆从们没有人敢拦住这位,只是一边心疼着自家大人的藏书,一边瘪着嘴将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这若是让那些读死书的书呆子们知道了,一定会抱头痛哭撞墙抓狂不止,只恨不得集体将此人围殴之。
白静之沉着脸一路进府,就听见仆从一路唠叨,只差没掉下眼泪来:“大人,我们是真的不敢拦啊,您也知道,那只……呃,那位公子,素来如此,小的许久未见他,不料今日一见他便已是一副醉醺醺的样,进来就往您的书房里闯,大人您要不先捂住口鼻进去,里面……”
话说到一半,白静之已经皱着眉头打开了书房的门。
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熏得他险些呕吐,他却没多说什么,目光落在醉倒在遍地散乱的书中间的那人,仿佛被骤然闯入的声响惊动,里面那只妖孽揉了揉眼,醉眼迷离、风情万种地一笑,懒懒地拖长了尾音:“嗯……静之,你来了……我……”
白静之看了看自己被弄得一塌糊涂的珍藏,嘴角抽了抽,不等他说完,上前将他架起,带离了书房,往偏房的床上一放,皱眉道:“你不是说此生不回京城、不见圣上?怎的又回来了?还醉成这样?”
对方也不知听见他的话没有,勾了勾唇角,靠在床栏上闭目不动。
白静之眉毛一挑,“装睡?可以,我这就去禀报圣上,他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说罢当真转身要走,一只手捞起他衣袖。
他回头,那人声音轻轻:“他要选秀,我怎好坏他的事。”
目光古怪的白静之靠近了他,好笑地道:“这是你么?我认识的沈言,对待感情从来不会考虑那么多。”
白静之犹豫了一瞬,手指拂过沈言的发丝,“还有一件事,我需得提醒你,陆承影自从回到京城,想靠婚姻拉拢他的人越来越多,这位大少爷可是扬言了有心上人、无意婚娶,其中意思我想你是懂的。我看,那小子倒也是个真心实意的,比起宫里那个,也是个更为稳妥的归宿,不如你……”
“陆侯独子天资聪颖,自有良人相配。”语气果决。
白静之只好叹气。
沈言想了想,眼神漆黑,托着下巴道:“帮我递一件东西给崇华。”
“嗯?”
“埋在你这院子里那颗老梅树底下。”沈言笑容狡黠。
白静之冒汗:“你何时埋下的,我竟不知。”
“两年前你我第一次见面,被我灌醉,我趁机埋了一坛。”
于是脸黑的白大学士去刨土了。
当夜白静之提了个东西匆匆进宫,说有礼献给圣上,做护卫的平安打开一看,惊得差点掉了眼珠子。
“这……”
“这什么这,”白静之不耐烦,“还不让我进去?”
平安捂着嘴,瞪圆了眼,“他回来了?怎么会是这个时候?圣上好不容易……”
可怜的平安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白大学士淡然地进去了。
翌日早朝,所有朝臣和百姓们得知一个惊人的消息,圣上毫无预兆地把选秀取消了。
早朝又乱成一团,无论大臣们如何苦口婆心劝解,眼下青黑的崇华漠然不应,态度比从前还坚硬百倍。
有人按捺不住好奇打听了一番,得出的结果是,圣上昨晚收了白大学士一坛好酒,不知为何彻夜未眠,再从寝殿出来时,第一句话便是,取消选秀。
顷刻间,“暗中送礼图谋不轨”的白大学士成了众矢之的,下朝后被耿直的官员们围在中央,非要他给个解释。
无辜背了黑锅的白大学士忧愁地望天。
罪魁祸首的沈言还守在白静之府邸昏昏沉沉补眠,躺在床上似乎觉得大学士府的褥子不够柔软,床也不够大,很是委屈,便翻了个身,将面孔朝里,侧身睡去了。
这一觉却并不踏实,梦中总是闪过似曾相识的无数面孔,有对他怒目而视的,有缠着他哭的,还有的只是用一双幽冷渗人的目光盯着他,不笑也不哭,只觉得浓浓的嘲讽。
他试图辨认这些面孔,陡然发觉其中一张是他父亲的,印象里他称之为“父皇”那个人只知道沉浸在酒色里,从不屑于低头看这个儿子一眼。
还有他那美艳无双的母妃,总在用悲悯的眼神看他,似乎在时刻提醒他,他血脉不纯,他与他的兄弟姐妹不一样,他不是……
他被这一张张面孔引领着,走近某个阴暗不明的角落,渐渐感觉到视野灰暗,全身发冷。四肢几乎陷入僵硬,完全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不知何处传来开门的声响,隐约听到有人呼吸发颤,扑过来低低唤:“清远。”
梦里的他皱了皱眉,觉得这声音亲切得很,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一双手臂顺着他腰间将他搂住,胸膛紧贴着他背脊,随后寒意渐深的背脊暖了起来,蜷缩的身子有所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