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落凤停,凤慈宫原是南宫绫方入宫时公孙戎为其建的华殿。如今公孙戎离世,此殿清幽,皇后却仍是当年的容貌。
素色华衫的女子坐在凤椅上,手执银钗,凝眉未语,额间朱砂一点,似有愁云。忽帘外有声,她惊而坐起:“谁?”
紫衣青年从帘外走出,走向前跪安,动作优雅流畅,眉宇不着半点叨扰之意:“参见娘娘。”
见到是李尽沙,南宫绫立即舒展了眉眼,倒有几分慈爱怜惜。她放下银钗,迎上前扶起他,不自觉地用手拂去那青丝上的飘落的雪花:“好孩子,不是说下朝半时辰后来凤慈宫的吗,怎这会儿就来了?”
李尽沙垂眸低声答道:“朝野变换,想着该来与娘娘谈谈了。”
南宫绫听闻长叹,用袖抹了抹眼泪,低声道:“今日本宫也是拼尽全力才挤出这么些泪来,”而后看了看同样眼圈发红的李尽沙,半是调侃半是嘲讽道:“唉,瞧你也哭的……”
两人寒暄着便上座喝茶,南宫绫端出玲珑剔透的糯米糍,看着眼前的紫衣青年,思绪回往道:“记得你刚来本宫身边时,最爱吃这个。”
“承蒙娘娘厚爱,”李尽沙轻咬一口,抬眼问道:“不知娘娘欲怎样处置哪些遗妃?”
南宫绫听闻笑意加深,用指甲敲了敲瓷沿:“你说呢?”
李尽沙挑眉,十几年来的主仆默契在不言中——后宫女流之争,千奇百怪的招数他们早已见怪不怪,有些是早已被他两玩过了时,有些则是不屑于用罢了——这些遗留下的棋子,如何废弃,都在于你我。
南宫绫笑意盈盈,雍容华贵而典雅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深如海底的女人心。她望着从六岁开始跟在自己身边的李尽沙,如感叹时光流转,物是人非:“当初本宫看你是个美人胚子,便捧着你上了去,如今果然不假,也没白费本宫心。”
“娘娘才是风华绝代,奴才必会为娘娘效尽犬马之劳。”
没有女人在听到赞美之词时不会欣欣然,南宫绫也笑靥如花,举杯低声道:“今个儿吉日,以茶代酒。”
瓷声清越,映照斜阳,尽在不言中。
当安玄素进来时,李尽沙和皇后南宫绫已端坐在宫中,备谈要是,除了眼角那为皇帝驾崩的浅淡泪痕,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微臣,参见皇后。”
还未等安玄素跪下,南宫绫已然将其虚扶起:“玄素莫要拘礼,先帝在位之时最倚重的便是你了,如今.......”谈及此事,南宫绫那美眸闪闪泪光,她用手帕抚了抚泪水继续道,“先帝曾说对本宫说过事无俱细,若非过问安宸,不可行之,可知玄素你在朝中地位,本宫一介女流,恪儿还好有你护着。”
“皇后请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幼主登基,助新帝成为一代明君。”安玄素坚定地看着南宫绫说道。
“先帝送葬、新帝登基,都要辛苦玄素了。”南宫绫忧郁带伤地看着安玄素。
“微臣,遵旨。”
“今日本宫找你们来,还有一事,便是为如今闹得人心不宁的巫蛊之事。”
“微臣也有所耳闻,”安玄素忧心忡忡:“这巫蛊凶手不知用了何办法,控制百姓意志,意图动乱我大华江山,若不及时处理,便是我大华隐患,实在令人担心!”
李尽沙瞟了他一眼:“依我看,这东西应源于江湖,约莫是那些绿林者意欲谋反,从武林查起可能比较有线索。”
“然,”南宫绫轻蹙柳眉,“本宫从未理朝政,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听李提督的话有些道理,那便从江湖查起罢,拾武林之大事件插手,或许有些效果。”
“是。”安玄素和李尽沙一齐领命。
“都退下罢。”
“微臣告退。”
“奴才告退。”
第3章 不撞不识1
【刑部】
李尽沙方到刑部门口便见尚书黄涛恭恭敬敬地迎上来,满脸堆笑地弯腰对走出轿的大人物道:“哎呀……李提督怎有闲情来刑部探查?”
“刺杀先帝的那把剑调查得如何。”
黄涛立即引他进去:“这事儿李提督真是问对了,微臣问询了些在武林中呆过的人,也实在看不出其到底出自何方呀?”说着便叫人拿出来给他看。
李尽沙接过见,只见这把短剑普普通通,还真没甚特别之处,刚欲放回却不小心碰到了笔洗,清水蔓延至台案边沿,浸湿了短剑,他微微凝眉连忙将短剑拿起,却意外地发现被水浸湿后的剑柄底部现出一个细柳叶刻痕.......
“不过是把普通剑,你便物证封存罢。”李尽沙说着便丢回桌上,眼中却暗涌波澜。
“那好。”黄涛眉飞眼笑:“来来来,喝茶。”
“不必,先告辞。”李尽沙说着要起身。
这时忽有奴仆跑进来,慌慌张张地差点撞到了李尽沙,而后连忙惶恐地跪下来赔不是。
黄涛一见李尽沙皱眉头立即指着奴仆大骂:“那么不小心做甚,碰坏了李提督看你咋整?!”
奴仆欲哭无泪,连连磕头:“主子啊主子,不好了,少爷又和律世子去丽红阁了啊!”
【卞陵·丽红阁】
传言丽红阁集卞陵乃至全天下佳丽美人,百姓们都说这的女子个个有国色天香之貌沉鱼落雁之姿,比那宫中妃嫔多了几分妩媚妖娆,婀娜多姿,于是有不少达官显贵常来此地猎艳寻奇,为求春宵一刻掷千金,偷得青楼一身香,也算人生之畅快。
不说皇帝驾崩,就算外敌入侵亡国在即,这丽红阁该红火的依旧红火,故今日朝堂上哀鸣一片,这里却歌舞升平——舞如胡旋彩绸飘扬,若飞天壁画,长袖折腰若出水芙蓉,昂鸾缩鹤,妖媚惑人,歌如莺啼清鸣,锦瑟拨弦,袅袅如烟绕壁三刻不绝。女子着艳丽华衣,饰品虽质地不及宫中,却更浮华多样,晃得眼花缭乱。而这丽红阁不单是艺妓,更有美倌数群,各个扭腰弄姿起来不输女子,着实让来客大饱眼福。
老鸨杨红虽过半百,却是风韵犹存,手执团扇在门前,一眼便望见了那金贵的来客,高兴得比天子亲临还快活,猛地摇着手中团扇就吆喝:
“哎哟喂——我的金主咧——律世子您总算来了——”
这一嗓子嚎得阁中的人都似沸腾油锅里的滴子,有客人的不甘心地挺起脖子去看,没客人的则前呼后拥向门口涌去,有的艺妓还被踩掉了鞋,磕磕盼盼地捡起来而后又忙不迭地奔上去,投胎般地痴狂样。
“律世子,奴家好生想你!”
“律心,律宝贝,怎十天半月都不来阁,奴家饥渴难耐,谁也接不下。”
“律爷越发俊美,世上无双!小奴有幸承爷雨露…….”
“心头肉!想死小奴……”
但见这把丽红阁众人迷得神魂颠倒、半傻半疯的来人,白衣素锦绣龙鳞,蔻黄卦袄带金边,玄黑靴履吊流苏,华服雍容气卓然,加金冠绾发于上,便是当今六王爷独子公孙律了,其年方弱冠,丽红阁之常客,人称卞陵第一纨绔子弟是也。
要纨绔风流,还真得生了公孙律这张脸才是。但见这脸庞是健康红润的麦色,棱角比一般中原人分明,若雕工巧刻,多一分少一分都失了绝色,其中那鼻梁尤为英挺,剑眉齐整,一双灰眸粲然,这五官完美精致却不阴柔含蓄,让此男子一笑起来何其深情款款,含情脉脉,迷倒万千。
都说这律世子生母是匈奴人,在产后不久便离世,故景王爷对其期望甚高,管教有加,从小便培养其遍览群书,精通六艺,还专请来以何患先道家高人为首的江湖人马来传授武艺,故公孙律并非有一张好脸蛋却无缚鸡之力的弱秀才,但见其胸脯横阔,骨健筋强,却又不过分壮硕,身形高挑颀长,让无论男女都心甘情愿为之俘获。
如今这律世子隔三差五趁景王爷不注意就跑出府来花天酒地,潇洒人生,实是令父头疼。但律世子为人爽快义气,最善与人交友称兄道弟,其受欢迎程度也可想而知,上至皇亲贵戚文武百官,下至街头百姓江湖侠客,都有涉猎。
眼下,这公孙律还带了另一名男子,后者和其一比便是相形见绌相貌平平,正是刑部尚书黄涛之子黄浪,看起来还是个羞涩却跃跃欲试的处子。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凑在公孙律耳边问:“律世子……哪个,适合我这样的处子啊?”
公孙律哈哈大笑地拍着他的肩膀,力气之大险些将还没长开的黄浪拍倒:“浪弟爱哪个就哪个,丽红阁的都不错。”
老鸨杨红这时也积极地开始驱赶围在公孙律身旁的狂蜂浪蝶:“去去去,都一边去,挡着世子道了懂不懂?再挡就扣三月工钱!”
“先让律世子挑嘛红妈。”
“就是啦。”
公孙律听闻便勾过黄浪肩膀朗声道:“今日小爷领这小弟来破处,那谁,柳茵、月梅、锦瑟、芊芊,就你们几个,大堂小爷包了!”
被点到名的立刻兴高采烈地领着公孙律直奔大堂中央,于是弹琴的弹琴,舞蹈的舞蹈,吟歌的放开喉咙,一瞬间整堂愈发奢靡得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丽红阁里其他客人都纷纷附和,男女之声,欢言笑语,融在靡靡之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