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尽沙看着眼前这正儿八经的连珩，不知怎地就想起安玄素那义愤填膺的忠臣影像，不禁冷声道：“小孩别挡道。”
“死人妖，那么小的小孩你也吓，没良心啊——”公孙律在连珩身后瞎叫唤。
连珩听闻停下来，回头纠正道：“我不小，十七岁了啊。”
“呃，那是弟弟你长得太嫩了。”公孙律一瞥后面李尽沙就要杀过来立刻跳脚：“啊啊啊看鞭！！”
连珩顿时拉着公孙律一闪，而后大义凛然地重新站在其身前，张开双臂对李尽沙道：“要杀，先过我这关。”
“哎哟少爷，我们回去罢，别玩了。”莫乔之一抹冷汗连忙跑到连珩身边哄起来。
“莫叔别怕，我不会给师父丢脸的。”连珩一脸兴奋地说道，大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已经有好久没有那么热闹了。
李尽沙有些无言，但看情况不打不行，又见是个跟安玄素差不多耿直的徒手少年，便索性收鞭，打算以掌法相斗，倒有几分长辈让晚辈的味道。
公孙律见两人竟真要打了，便饶有兴致地站在后面打量。
方出手的几招，二人都在试探，只几回合后速度便快起来，如同滚滚的车轮，一旦上了正道，竟快得连掌风都分不清你我。
李尽沙也算熟悉武林各路武功，凡是交手一般都能即刻分辨是哪个名门正派或旁门左道。眼下和连珩交手，未能摸出什么正经数路，倒是跟公孙律那货一般，五花八门兼而有之，却又好似自成一派，搞得神神秘秘。
而连珩本来便少用武功，也是第一次交锋大内武功，便觉得稀奇古怪，有些意思。两人便这么一招一式对起来，本就是公孙律鬼使神差撮合的一场对弈，两人本就互不熟悉彼此的套路，眼下干脆是玩招地过了起来，倒像一场武学切磋，气氛神奇地慢慢缓和下来。
这头公孙律也观得津津有味，还悠闲地去拍那紧张兮兮的莫乔之的肩膀，笑嘻嘻搭话道：“大叔是弟弟的老爹？”
莫乔之见这英俊阳刚的华衣公子笑意盈盈，不禁有些紧张局促地摇首：“在下是少爷的仆从。”
“弟弟叫啥名字？”公孙律拍拍衣服上的雪，顺带也抚了抚那方才受惊的马儿。
“少爷叫连珩。”莫乔之看着这自来熟的公子也渐渐放松。
“合纵连横？连珩......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名字。”公孙律按着太阳穴苦思冥想起来，这个名字应该是他在武林行走时听说的，突然他猛地一拍脑袋大吼：“他就是武林百叶山庄的那个连珩？居然是个小孩？”
“少爷虽然经商很厉害，但是其他方面确实只是个孩子。”莫乔之开始打量着这公子的衣服，竟发现上绣有龙凤图样，不禁问道：“敢问……公子可是皇家人？”
公孙律眨眨眼，低头看了看自己显眼的着装，倒是坦诚：“对呀，小爷叫公孙律，大叔叫我律世子就好啦。”
莫乔之听闻不自觉地额头开始出汗，他这般的武林中人都对朝廷都有多少的疏忽和排斥，再看那和连珩交手的李尽沙，也是锦衣华服大内之风，便不由得想叫连珩停手。
谁知公孙律毫不在意，从衣袖里掏出些银子拉着莫乔之的手就塞给他：“今儿小爷撞了你们的马车，这是赔银。”
待莫乔之小心谨慎地接下后又问：“今儿小爷便带你们游卞陵，吃好喝好玩好，怎样？”
“这……在下想少爷应该也累了……”莫乔之想着便要推辞，他记得先生叮嘱过莫要让连珩与朝廷中人有太多联系。
公孙律听闻立刻朝那边在过招的两人嚎道：“喂喂喂，该停啦！”
那头两人听闻便同时收手，而后向公孙律和莫乔之走来。
李尽沙走上前，怒气似乎被方才的博弈消去了些，不过抬起手来不轻不重地朝公孙律肚子一锤，后者则半是调侃半是严肃地抓住他的手道：
“还生气啊？对不起啦。”
后面那四个字语调如加了蜜的茶，温润带着风流不羁的含情，让李尽沙顿时无法将另一只手也招呼上来，只好板着脸不去看那迷人得要命的灰眸。
公孙律笑得胸有成竹，顺眼一瞥，便看见李尽沙手上戴着的那红玛瑙扳指，跟自己刚送给他时一样晶莹剔透，鲜艳欲滴，便执起对方的手展颜欢笑：“哟呵，送你的东西还养得这么好，眼下这么反倒还和我闹不欢了？”
李尽沙将手抽出来，只觉被抓的地方有些灼烧的热意，不留痕迹地移开不自在的视线。
“好啦，”公孙律见此便知李尽沙不生他气了，于是话锋一转，看向身旁的主仆两道：“今日咱们也算不撞不打不相识，也算是小爷撞破马车的债，眼下便带连珩弟弟去玩卞陵何如？”
连珩一听便知方才公孙律和莫乔之已经套话了不少，久不回卞陵也是好奇得很，便答应道：“甚好，不知这位公子何名讳？”
莫乔之见主子要去，不禁有些为难，刚想开口公孙律却抢先一步答道。
“小爷公孙律，叫哥哥便可。”
“小律？”
“……怎如此诡异。”公孙律斜了他一眼，而后指着身旁沉默不语的同伴：“他是李尽沙。”
“小沙？”
“弟弟你小字辈的啊？”
莫乔之终于找到了说话的口，便道；“少爷，咱们还要……”
“无妨，”连珩连给他说话的余地都无，欢快地直截了当：“我两年都没回卞陵了，也想寻些好玩的呐，莫叔就先回去帮我告诉师父一声，我晚点再回去。”
莫乔之还能说何？无奈之下只能默默退去。
这下乐坏了公孙律，他索性一手搭上李尽沙，一手勾上连珩，左搂右抱地带两人就往巷外走。
“弟弟，你怎么背着这个包袱？”公孙律左看看又看看，奇怪地问道。
“很重要的东西。”连珩认真地说着，他也不介意公孙律这般勾肩搭背，好奇地问，“小律这是去哪？”
公孙律眼珠子转了又转，问：“弟弟破处了没？”
“嗯？那是啥。”连珩全然不知。
公孙律哈哈大笑：“好，眼下丽红阁修缮，哥哥就带你去常青楼破处儿！”
“常青楼？”连珩听名字揣测了下：“莫不是妓院？”说起来他长那么大虽然知道有这么一个寻欢作乐的场，但身边的莫叔和小陌决不让自己踏入那妓院门槛，如今......少年的小小叛逆心理让他突然很想去看一看。
“正是，另者里面的菜肴也绝佳，美人美食，实在是享受，”说着转头对冷着脸的李尽沙道：“我记得死人妖最爱吃酸汤鱼和咸蛋黄焗南瓜，对罢？”
“嗯。”对方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有公孙律在，三人也算聊得其乐融融，在卞陵城街上成一字行走，招惹来不少路人纷纷回头，不少百姓识得公孙律，皆是感叹律世子实在好玩，而有路过的朝廷官员识得公孙律和李尽沙两者，不免带了些暧昧嘲讽的神色打量他俩。唯有连珩，初来乍到，恐怕是被当作律世子的新欢了罢。
这般晃悠便到了常青楼，与丽红阁不同，此楼主为餐事，故公孙律带着两人进去没引来那一拨狂蜂浪蝶。三人进了名为春藤的厢房，公孙律熟练地挑了几个菜，而后向小二使了个眼色，对方便心领神会地退下。
李尽沙看在眼里，执着瓷杯的手指不易察觉地一动，而后垂眸。
不一会菜便上来了，色香味俱全，深得三人之意，便大肆饕餮，很快一扫而空。公孙律本想叫些酒，但一想到今日酒后失言的严重后果还是作罢。他看着吃饱的连珩，便凭空打了个响指。
立即从厢房门外进来了几个袅袅娜娜的女子，莺歌燕舞吹拉弹唱了一阵，奏的是乐府的《古相思曲》，那声音哀凄，带着暗送秋波，还带了点歌姬矫揉造作的味道。三人同听一曲，竟是不同的神情不同的心境，公孙律似早已听惯，连珩则好奇满满，而李尽沙却视线飘忽到了窗外，沉默不言。
公孙律见连珩听得起，便问道：“弟弟觉唱得如何？”
“此乃相思苦恋之曲，里面的女子痴心于男子，可男子却未察觉，实是令人感慨。”连珩倒是非常认真地评论起来。
“咳，小爷知道，”公孙律有些无言：“我说那些跳舞的女人，弟弟觉得咋样？好看不，美不？”
连珩迷惑地看着那些婀娜多姿的女子，惘然地摇了摇头。
“没兴趣？”
连珩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公孙律便示意那群女子下去，不久后竟上来了两个面容俊俏身材娇弱的男子，身着素衣，款款走近公孙律，乖巧地跪在其膝下，眉目含情：
“在下绿水。”
“在下清木。”
“律世子有何吩咐？”
公孙律拉起那名唤绿水的男子，勾起对方的下巴打量了下，转头对连珩道：“弟弟觉得男子如何？美不？”
连珩歪头打量着那男子，见公孙律要将那清木给他，连忙道：“没师父好看，而且我答应师父了，不准……”
公孙律直接忽略连珩的前半句，只觉是小孩子粘人，他将清木召回来，笑道：“弟弟师门也真是严，无妨，今日你看小爷做一次，以后就没那么正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