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体型偏胖的人开口嘲讽道:“我就说唱戏的都吃这一套吧。”
棠前燕面上白了几分,甩袖便要走人,却被周城一把拦住:“难得棠老板费神过来一趟,不唱一曲就走不是太可惜了吗?”
第7章 若为戏子
“唱、唱的。”荣福连忙过来打圆场:“各位爷想听什么?”
“哦,那就唱盘丝洞吧。”周城一面慢慢地说,一面慢慢逼近棠前燕,忽而一把揉上棠前燕的腰,被猛地推开后,嘴边漾出一个轻笑:“佳人入怀,妖娆多姿呐。”
那五人一阵哄笑,当中又有人叫喊让棠前燕唱盘丝洞。
棠前燕面色十分难看,抿着唇不吐一字。
荣福连连作揖:“各位爷见谅啊,这种艳戏我家老板不会唱。”
“多嘴!”周城一声高喝,抬起一脚便踹向荣福:“棠老板都没说话有你什么事!”
荣福被一脚踹翻在地,棠前燕连忙迈步想要过去扶,却被周城一把擒住手腕压到墙上。
“放开!”棠前燕想要甩手挣脱开,却被按得更紧。
周城一歪头,对那五人的方向说了句:“连烨,周培,你们把那个仆人扔出去。”
五人当中有两人应声而起,架起荣福,将他推搡出门,又砰地落了锁。
周城阴阴地盯着棠前燕无措的双眸,阴鸷一笑:“棠老板你是唱还是不唱?若是不唱,莫非是要演给我看?”
许久,一声极低的答应:“唱,我唱。”
荣福在门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便听到了第一声戏词起断断续续地从门里传出来,他跺跺脚,转身跑开。
院内,夜凉如水,疏星点点,弦月极亮偏又冷得渗人,银光泄下来衬得李舜铭侧颜精致如瓷。
他百无聊赖地溜达着,凭着朦胧的月色去分辨远处的东西,那边的是一方石桌石椅,这边的是几株三角梅,旁边的是一个旧水缸,远一点跑动的是……
……荣福?
李舜铭定睛再看,更加确定,心中略有疑惑,便抬步跟了上去。
荣福着急地跑到某处厢房,砰砰敲门:“赵爷赵爷。”
房内窸窣一阵,赵玉华打开了门,见到荣福这般模样便皱起了眉:“怎么了?”
荣福扯住赵玉华,长话短说地解释了一番,乞求着说:“爷快和我去看看吧。”
赵玉华并未动,沉默片刻后突然问荣福:“荣福你跟了前燕几年了?”
“赵爷你问这个做什么!”荣福惊道:“快和小的去一趟罢。”
“我记得是两年对么?”赵玉华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可我和前燕认识了八年了。”
荣福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赵玉华,赵玉华抽回被拽住的手:“这两年,前燕的清高我想大约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但是我们终究是戏子,戏子除了唱戏还得会演戏。这些事,前燕是应付得过来的。”
“可……可是……”荣福结结巴巴地说:“老板他,他……”
“他,”赵玉华抬眸:“从来都是明白的。你若想让你老板成名角,便该懂得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
门在荣福面前关上了,荣福浑噩地拍拍自己的脑袋,也不知道该去哪了,顺势坐在了台阶,思索着赵玉华刚才的话。
他原本只是在一家铺子打杂做事,因为机灵才跟了棠前燕做事,这两年自家老板只是偶尔跑戏,他便也乐得清闲,但是前不久和赵爷搭了班子后便变得忙碌起来,他也接触到了许许多多的新规矩。
难道、难道真的是自己紧张过分了?
正想着,荣福面前一暗,有人站到了他的面前。
荣福诧异抬头,便看见了李舜铭。
李舜铭目光冷得好似初春溪中未化的残冰,声音听不出来喜怒:“棠前燕现在在哪?”
荣福被他惊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告知了地方。
李舜铭不再多语,转身便大步向南厢房走去,荣福在原地愣了片刻,慌慌忙忙地跟上了他。
不过一会,两人便到了屋前,里面仍是灯火通明,隐约有喧哗之声。
李舜铭忽地止住了脚步,眼神在影影绰绰的光线里显得晦暗不清。荣福不由得大所失望,他无奈而悲戚地想着,两个下人能做什么呢。
李舜铭偏了偏头,似乎在自言自语:“成名角很重要吗?”
荣福一愣,一时没接上话,李舜铭又问:“荣福,你老板想成名角吗?”
荣福结巴道:“我、我不知道……”
“那下次我自己问吧。”李舜铭说得云淡风轻,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静了片刻,周城高声问:“谁?”
李舜铭没有回答,继续敲门,有力而不疾不徐,却也不间断,一声接一声。
周城皱住了眉头,继而冷笑,起身去下了锁。
门才开了一条小缝,李舜铭抬脚便是重重一踢,周城猝不及防被踢翻在地,房门大开。
棠前燕立于那五人旁边,手中执一杯盏,见到李舜铭有一瞬的失色。有人暴跳而起,口中怒骂,有人放下了酒杯去扶周城,有人诧异地打量来人,李舜铭一概无视,直径走到棠前燕的面前,夺了他的杯盏摔于地上,再一把拽起他的手,说:“走。”
棠前燕被拽得踉跄了几步,也不挣脱,任凭李舜铭把他拽到了门口。
李舜铭顺手将棠前燕推了出去,对荣福说:“带你老板走。”再转身,砰地关上了大门。
棠前燕揉着额角,有些无措,荣福赶忙来扶:“老板我们快走吧。”
“可是,可是他……”棠前燕喃喃着,以手指房。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先走吧。”荣福几乎是抢着话在说,扯住棠前燕回房。
屋内寂静如死水,周城捂住被踹到的腹部,表情可怕,他对李舜铭一点印象也没有,便不愿轻举妄动。
周城挡住了发怒的周培,思索着今天都有哪些留宿李家的少爷,思索来思索去也对不上号。
这也难怪周城没有印象,李舜铭来公馆的次数屈指可数,又都是深入简出,周城他们不认识自然情有可原。
李舜铭开口问:“你们让棠老板做了什么?”
周城眯了眯眼睛,面前的人怎么看都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少爷,当下有些不屑:“不过是个戏子罢了,自然是让他唱戏了。”
李舜铭沉默着没有说话,周城便更加不屑,步步走向李舜铭,调笑着对他说:“不过你若喜欢,也可以让他不仅仅只是唱戏了。”
李舜铭侧眸看了周城一眼,然后一把拽住他的领子将他摔在了地上,再抬脚重重地踹了过去。
第8章 苏三起解
棠前燕抿着唇,心神不宁地在自家院子踱步。
荣福自门外匆匆进来,正迎上棠前燕焦虑的目光,只是摇了摇头,不住地搓手说:“打听不到消息……”
棠前燕的目光忽闪了一下,转身要走,荣福连忙过去问:“老板你要去哪里啊?”
“我亲自去李家一趟,问问情况。”棠前燕说。
“老板,你去不合适啊。”荣福挡住他,踌躇片刻又说:“小的再去一次吧。”
棠前燕只得点点头,颦蹙着俊秀的眉宇。他始终想不通,因为昨晚的事,二狗就算是挨了惩罚或被解雇,总归都是有人知道的,为什么就是打听不到消息。
棠前燕慢慢阖住双眼,不愿意深想。
李舜铭其实也没有做得太过分,只不过李绍衍赶过来时,只有他一人堪堪站在屋前,其他人都趴在地上疼得不住叫唤罢了。
李绍衍见此情形第一句问的是李舜铭:“你打架了?有没有受伤?”
再然后不过是,把每个人都教训了一顿,罚了禁足,只是李舜铭第二天便会回家,这禁足一说,虚虚实实。
荣福打听的多是李公馆昨日有没有下人被责罚之类的事,自然什么消息也没有得到。
棠前燕在院中一人只觉不安却又没有法子,干脆换了长衫水袖,在院子慢慢耍了几个身段,开始吊嗓子。
偏偏选了《玉堂春》苏三起解的那一段。
玉堂春说的是名妓苏三与礼部尚书之子王金龙的爱情故事,苏三虽为□□却在王金龙散尽钱财时解囊相助,可惜在王金龙科举高中,进京为官时,苏三却被诬陷害人,定为死罪。
其中苏三起解这一段,便是押送途中时,苏三心心念念王金龙时的哭诉。
棠前燕念白而做哭状:“想我苏三,遭此不白冤枉,直到今日呵!”
然后换了反二黄慢板唱到:
我这里进庙来把礼来见,尊一声狱神爷细听我言。
保佑我与三郎重见一面,得生时修庙宇现塑金颜
……
再跳到下一场戏中,棠前燕做了个身段,唱起西皮流水板: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就当报还。
念唱之间,棠前燕把苏三的悲苦绝望演得淋漓尽致。
李舜铭悄无声息地立于院门,一声不吭地望着棠前燕,棠前燕早就入戏已深,竟也没有发觉他,一句‘当报还’才刚唱完,眼角便怔怔地落下一滴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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