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迟与明珠多少知道几分内情,第一次看见宁王毫无掩饰地表露情意,惊讶地无以言喻,更不要说毫不知情的徐谦。他骤然看见这一幕,震惊地连碗都端不稳了。萧韫曦哄了良久,闻静思昏睡中似有察觉,双眼睁开一丝缝隙,下颌也松动了些许。萧韫曦淡淡一笑,从徐谦手中接过药碗。
雁迟与明珠多少知道几分内情,第一次看见宁王毫无掩饰地表露情意,惊讶地无以言喻,更不要说毫不知情的徐谦。他骤然看见这一幕,震惊地连碗都端不稳了。萧韫曦哄了良久,闻静思昏睡中似有察觉,双眼睁开一丝缝隙,下颌也松动了些许。萧韫曦淡淡一笑,从徐谦手中接过药碗。往常要让汤药进入闻静思口中,必得明珠手持木筷,小心从一侧撬开他的牙齿,萧韫曦却无视明珠递来的筷子,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只见他自己含了一口汤药,俯下。身,用拇指分开闻静思的下颌,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口哺喂。任谁也料想不到他有此一举,雁迟坐在桌边,满目怔忡,明珠惊得说不出话,徐谦脸上青青白白,变换不定,好看得很。直到萧韫曦花了小半时辰喂完这一碗,又哺喂了几口清水,淡化浓郁的药味,徐谦才静下心神,几番张口不知要说什么,最后竟冒出一句让自己也大吃一惊的话来:“姹紫千红,想不到宁王竟偏爱这一朵。”内里的讥讽嘲笑不言而喻。
萧韫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神色平淡地道:“我确实,偏爱这一朵。”他轻轻叹了口气,朝雁迟道:“去看看药浴准备的如何,好了就抬进来罢。”
徐谦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讨没趣,看了一眼床上的闻静思,不再说话了。不一会儿,明珠和雁迟将浴桶抬进房内,萧韫曦伸手试了试冷暖,不管三个神情各异的人如何想法,统统赶出门外,闩紧门窗,脱去外袍挽高袖子,轻手轻脚地将闻静思剥得如初生婴孩般光裸。看着往日肌肉均称的身体,如今骨骼凸出地清晰可见,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地疼。他小心地抱起闻静思,踩着椅子将人放入浴桶中,让黄褐色的汤药没过胸膛。
徐谦在门外站了片刻,听着屋内水声淋漓,朝雁迟二人道:“你们知道此事?”
明珠避重就轻道:“主人的事,哪里轮到我来评说。”
雁迟盯着院内的一棵枣树,淡淡地道:“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徐大夫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徐谦见他二人闭口不谈,倒也不再追问,想了想道:“你们备的药材有几味受潮颇重,我去城里医馆看看有没有好的。”
雁迟“嗯”了声,从腰间解下荷包递了过去。徐谦摆了摆手道:“我的诊金不便宜,你出不起。”说罢,头也不回地走过院子,拉开院门走了出去。
小院地处偏僻,门外是一小片空地,此时围坐着一群男女老幼,听见开门的声音,纷纷扭头看过来。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徐大夫”,人群瞬间喧闹起来,若不是有那耳背的老人家出声阻止,几个离的近的中年男子甚至要冲到徐谦面前。徐谦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正莫名奇妙,那耳背的老人从人群中站起身,伸出双手示意大伙儿安静,足步蹒跚地走到徐谦跟前,一揖到底。
屋外秋风习习,吹不散一室的苦涩。闻静思坐在浴桶中,双目紧闭神情安详,萧韫曦手持布巾,仔细的一寸一寸地擦拭他白。皙的肌肤,无论心中爱意如何深沉,此时此刻都被怜惜与惧怕压在心底。浸泡了小半个时辰后,萧韫曦将他从水中抱回床榻,阳光从窗棂间隙中透出,照射在还未擦干冒着丝丝热气的粉红肌肤上,一样的晶莹剔透,一样的润如凝脂。萧韫曦擦着擦着,情不自禁地亲吻上他的额头,又从额头吻至双唇,双唇吻至心口,亲吻如何甜蜜,心头便如何苦涩。待他将闻静思擦拭干,穿上寝衣盖好薄被,这个从未伺候过别人的天潢贵胄,已经汗湿了衣衫。
秋日的傍晚,天黑得早,城中华灯初上,烛火荧荧。徐谦不知去了哪处,此时才踏月而归,回到小院随意吃了晚膳,给闻静思把了一次脉,看着萧韫曦如初哺喂汤药,这一回,他只蹙了蹙眉,一句话也没有说。
因徐谦的到来,吴三吴四让出厢房,将柴房收拾一番将就着宿下。雁迟和明珠共用一间,萧韫曦理所当然的宿在闻静思房内。夜过三更,徐谦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索性起身,穿上外袍走出门外。院子里枣树下有一方石桌,石凳上坐着身披黑斗篷的萧韫曦,靠在桌边抱臂沉思。徐谦踟蹰再三,迈步走上前。萧韫曦抬眼见来者是他,并无表示,依旧微微低着头,不言不语。
徐谦在他身侧的石凳上坐下,轻声道:“王爷也睡不着?”
萧韫曦不答反问:“静思什么时候能醒?”
徐谦道:“现在他体内热毒渐退,这一剂药下去,清醒也就三五个时辰内的事,真要痊愈,还要调养个把月。”他看了萧韫曦一眼,难得善心大发地劝说:“王爷私自出封地,若被有心人知道了,恐怕会惹祸上身。不如趁早回去?”
萧韫曦听着这话好似事不关己,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沉声道:“现在还不能走,我不放心。”
徐谦见他坚持,也不再劝说。两人沉默了片刻,徐谦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早上我言辞多有不当,还请王爷海涵。”
萧韫曦不料他这样一个任意妄为之人也会低头道歉,诧异地瞟了他一眼,笑了笑道:“我既然做了这事,便不觉是错,又何惧人言?你言辞不当,与我何碍?”
徐谦被他驳地哑口无言,微微垂下双眼,陷入沉思之中。半夜的弦月散着朦胧又温柔的清光,将这个小小的院落照得十分幽静。徐谦盯着闻静思房内昏黄的灯火,缓缓地道:“你们若早生二十年,或许父亲就不会遭此大劫。父亲沉冤得雪,我心中十分感谢王爷。母亲临终有言,若有人能为父亲平反,我此生便为奴为仆来报答他。”说到此处,他闭了闭眼。母亲含辛茹苦的抚育他成长,殷殷期盼他成材,最后被辛劳与对亡夫的思念衰败了身体,记忆中慈祥又严厉的母亲仿似又出现在他眼前。“我一朝从富家公子沦落到与母亲躲藏在寺庙中相依为命,只因父亲不肯妥协。我年幼时不懂是非,既痛恨父亲的顽固不化,又埋怨苍天的不公。直到师父逼我熟读《史记》,我才明白何谓流芳百世,何谓遗臭万年。”他顿了顿,忽而自嘲道:“我一直觉得王爷与闻公子是朝中不可多得的一股清流。早上骤然得知王爷竟是个断袖,好像从云中堕入泥田,十分失望。直至我出门去医馆,被门外守着的百姓拦了下来,才得知你们二人,对禹州的受灾百姓,是何等恩重如山。可笑我自以为识得人心黑白世间冷暖,一叶落能知秋,却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一念障目,惭愧得很。”
萧韫曦听他娓娓道来内心的挣扎与愧疚,心中感概万分,叹了口气道:“你大可不必如此自责。一样的救助禹州,我不过是巩固皇权,静思才是仁爱百姓,匡扶社稷。我也不需你为奴为仆来报答,只要静思无病无痛,我便任你海阔天空去。”他抬头看着明月算了算时辰,站起身来道:“夜深露重,你也早些休息罢。”
徐谦的目光追随着萧韫曦的背影,直到门扉把那一身浓重的黑色隔绝在内,才将脸庞深深地埋入温厚的掌心。
萧韫曦进了房,脱去沾染了露水变得沉重的斗篷,轻轻走近床边,只见闻静思睁着一双乌黑莹润的眼瞳直直地看过来,全不似昏睡时的黯淡与无神。他心中一震,坐上床沿轻声唤道:“静思,睡醒了?”
闻静思的双睫颤了颤,缓缓闭上,不多时,淌下两行泪水来。萧韫曦霎时慌了手脚,一边用汗巾为他擦去泪水,一边柔声问道:“静思,莫哭。你哪里不舒服?我让徐谦来看看?”
闻静思睁开眼睛,从薄被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握着萧韫曦,动了动唇,黯哑着嗓子唤道:“韫曦……”
萧韫曦低低应了一声,换了个位置坐,将闻静思半抱在怀,用下颚抵着他的额头,和声道:“我在,静思莫哭,我陪着你。”
手握着手,头挨着头,闻静思怎么也想不到竟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再见思慕之人,心中五味陈杂,难以辨别,任他有千言万语,此刻也都化作泪水,静静地流淌下来。耳边听着萧韫曦轻声诱哄,平复了心绪,慢慢收了泪水。他大病未愈,刚刚醒来又情绪动荡,心里还想多说几句话,身体却再难支撑,不过片刻便握着萧韫曦的手又睡了过去。
闻静思这一觉醒来,正好是早晨。萧韫曦与他同床,此时尚在梦中,眉目舒展,尽显英挺之气。烛火下看不见的变化,在穿透床帐的晨光之中一一暴露出来。与两人分别时相比,萧韫曦黑了许多,眼底有淡淡的一圈青色,显出几分憔悴。闻静思动了动腰想要侧躺,却发觉全身无力,连这般简单之事都做不到。他只轻轻一动,就惊醒了枕边人。萧韫曦猛地睁开眼睛,见他双眼清明,身体微侧,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怎么了?”
闻静思轻声道:“背疼。”他几天没有说话,嗓子沙哑黯淡,一出口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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