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师又道:“我儿认了,就是鞭尸本官也没话说。按规矩,这冒犯朝纲的匹夫,也该今日处斩了吧?”
谷业冷哼一声,秦伟已经是个死人,秦太师也不过是个等死的人。他可不信,如今这局面,还有谁会站在这秦家一边,拿下他这个蠢儿子。
不知何处来的风吹得脸上一凉,谷嘉义脸上的笑都僵了,有些无聊地想着,上面有人的感觉真好。敢在这杀人本是因为林珵,但是目前看来,自己阿爹战斗力也很强,说不定自己连大牢都不用去了。
江千也有些不在状态,他以为的会收些针对,好像没了。他甚至看到了那位据说晕倒了的老大人颤动的眼珠,明显是在装睡。
秦太师站了一会儿,愣是无人出声,气氛诡异得厉害。
那些人兵卒互相看了几眼,还有人回头看了看,像是在等他们的上级来做个决定。不过就像谷嘉义猜测的那样,他们是等不到人的。
终于,有人拿着刀剑动了,朝着秦太师的方向而去。
左相明绅却陡然出声道:“把罪臣秦太师拿下,秦家子弟也尽数拿下。”
“在正阳宫持刀伤人也是重罪,这几位一并拿下,且等着太子殿下回来处置。若是圣上醒来,也可做决断。”
把林元武补充到最后,也说明着林元武活着的几率不大。秦太师说的中毒,可不会是空口套白狼。
谷业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老大人拉住袖子,顿时不言。他的地位不逊明绅,和明绅硬扛上争个旗鼓相当也不是难事。但他抱着这位老大人,可是几朝的人精。他犹豫一瞬,给了谷嘉义一个让他老实的眼神。
都说人愈老愈滑,不过是看得多了,对于人心揣摩得更深更透彻。
谷嘉义眨眨眼,老实地跟着人下去,也没人硬要绑着他,倒是像来逛了个园子,现在打算回去。
秦太师面色坦然,他猜中了那在背后帮着秦伟的人是明绅。左相大人的妻亡子失之恨,未必比他秦家好应付,那些隐忍在心里的,终一日日化作滔天恨意。
对此时的情况,秦太师心中也早有预测。他做了很多的准备,家里的血脉也有送了海外去的,他们有足够吃喝一几辈子的钱财。他还好心地给有些人准备了一份大礼。
只是踏出这正阳殿的时候,秦太师回头看了一眼,把这朝堂的承载之地刻在了脑子里。他历经两朝,做过地位低下、卑躬屈膝的小官;也做过位极人臣、得尽圣宠的太师;甚至还坐过那散着金光的龙座,这辈子,算值。
来生,让他做个不认字的愚民,每次操劳田间,一碗劣酒就满足不已。
从混乱到一切平息,看起来过了很久,其实不过是短短一刹那,有些人甚至还未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谷嘉义被带了下去,谷业作势掐了掐老大人的人中,把人掐醒了过来。
对明绅道:“眼下最紧要的是去看看圣上的情况,再去把那些被秦家困在宫里的官员家眷给放了。左相怎么看?”
明绅点点头,也很给谷业面子。
“右相说的是。”明绅在人群里看了看,扫过几位还算得用的大臣,说道:“人多了,叨扰圣上清净也不妥。本相看,就选几位大人代替诸位去看看,你等以为如何?”
“可。”
“左相右相说得多。”
一片应和声里,明绅一马当先,带着几人往林元武的住的宫殿去。
这时,一个小太监也逃窜到了秦贵妃的宫殿,大声嚷嚷道:“娘娘,大爷被人砍了头,老爷也被抓了!”
☆、第 93 章
小太监的声音尖细, 嗓门却是个洪亮的。一声惊呼,他人还未进了殿内,正殿主座上的女子却是听歌分明, 一阵恍惚之后, 一种时也命也的悲凉涌上她心头。
这女子头上只三两只素淡的金钗,斜斜插在发上, 清汤似的一头乌黑的发,衬得她面色如鬼。
她呢喃了一句, “勿慌。”
殿内的宫女和太监都不敢说话, 胆小的已经呜咽着悲泣起来。秦贵妃不好了, 她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句勿慌也不知是在安慰这些在宫里命如草芥的下人,还是在告诉她自己别慌。
这时什么声音都入不得秦贵妃的耳了,一阵晃神过后, 她扫了一眼宫里的众人,怜悯似的说道:“若能找到愿意要你们的地,就都去吧。”
说完这句,她拖着及地的群, 快步往外去。
作为一个得宠的贵妃,她的宫殿离林元武的宫殿极近,就是她一双小脚孤身一人, 也赶在明绅等人之前见到了林元武。
林元武因为中毒,早没了往日的模样,脸颊也几乎没什么肉。看到秦贵妃,他脸色一变, 抄起身边的东西就扔了过去。
秦贵妃闭着眼硬挨了一下,径直到了林元武床前,低头看着他。笑着问他:“元郎,你同我走好不好,你待我最好了,答应我吧。”
林元武身边的东西本不多,身上也没有多少力气,刚刚砸东西的拿饭动作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不过听得秦贵妃还说得出这话,他嘲讽道:“朕待你好,你是怎么回报朕的?走,走哪去,可是珵儿回来了,你哥和你爹完蛋了!哈哈,此举深得朕心!”
秦贵妃捂着脸,脸上突然泪水涟涟,“元郎,我也不想啊,我不敢拦着。你死了,我也会陪你的。”
她露出的眼里满是凄惶,早没了往日柔和的温柔之感,“我还有斌儿,我不能再活了……”
林元武冷冷看她一眼,心生防备。安抚道:“出嫁女无关家中之事,等着你的不过是冷宫,朕也没有要你命的意思。”
虽是这么说,但林元武心里早决定不会放过秦贵妃。这女人居然和秦家掺和在一起,欲要害了他性命,如此恶毒,必留不得她!
秦贵妃捂着脸的手放下,泪水划过她的娇小的脸,妆也花了一片。她痴痴笑了声,眼里闪过一丝不甘,伸出细嫩的双手掐上林元武的脖子。
嘴里恨恨地嚷嚷道:“我带你走吧,元郎。”
林元武费力抬手拉扯她的手,身体也因为性命之危爆发出力量来,挣开了些许。
他鼓起眼珠的模样有点丑,费力的样子也明显不愿意。
秦贵妃松开手,像是无力地跪坐在地,“你不愿意,就算了。臣妾从不勉强你……”
林元武只顾着离她远一些,哪里还会听她说什么,看她不动了,心内才安定不少。
这时,明绅也带着人过来了,林元武惊喜地道:“爱卿,这女人要谋害朕,快让人拖她下去!”
明绅看靠在床边的人一眼,淡淡道:“秦贵妃已经死了。”
林元武因为话说得太急有些喘,不信地道:“怎么,怎么会?刚刚还要掐朕。”
明绅眯着眼看他,浅笑着转过秦贵妃的头,露出她七窍流血的脸来给林元武看,吓得他呼吸一窒。
林元武当即嚷道:“弄下去,污了朕的眼,咳、咳。”
明绅挥挥手,如了他的愿。心内却是嗤笑着林元武的呆傻,也不想想这女人若是真想弄死他,一口毒.药喂下去,不是省事多了。不过明绅也知道林元武的冷心冷肺,从江卿到他明绅,再到秦家,哪一个不是掏了心肝才知道自己喂的是狗!
想到这,他的目光愈发的冷。谷业挂心着谷嘉义,对林元武这个君主也是心灰意冷,敷衍问道:“圣上可有哪里不适,此时召太医可否?”
林元武点了点头,看着还几日不见的几位臣子眼里闪过欣慰的光,“几位爱卿费心了。”
谷业摇摇头,“臣等无能,是太子殿下归来了。”
是太子?林元武又点了点头,却不提见林珵的事。他如今形容不佳,可不太适合见如芝兰玉树的太子。这时候,林元武竟在心里肯定起林珵来了,更是莫名对林珵肖似江卿的面容满意不已。
想到林珵,他便想起江卿来了。“皇后哪里,如何了?”
谷业道:“臣等不知,秦家封锁了消息。不过娘娘也一直未曾露面。”
林元武皱着眉,原本就皱在一起的脸更是纠结。
“宫里的事由皇后拿主意,外面的让太子处置,该杀的杀,不要放过。”说完,已经累极的林元武挥了挥手,让几位大臣自己下去。
谷业和另外两位大臣转身要走,明绅却开口留了下来。
室内只余两人,林元武问他:“明爱卿可有什么事要单独与朕说的?”
明绅身形偏瘦,一身官服略有些空荡,他拂拂自己的袖子,欢喜地道:“臣的儿找到了。”
林元武讪笑了下,“哦,是吗?这是好事。”
他轻轻咳了两声,像是累了一眼合了合眼,再睁开。
明绅还是笑着看他,手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玉瓶来,在林元武的惊恐视线里,快速地把制成丸的毒.药塞进他嘴里。
林元武捂着嘴,掐着自己的脖子,扑在床边想要把那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但那毒.药是入口即化的,不过转瞬间,林元武的脸色就由青变白,最后有气无力地倒下了。
一方洁白的帕子在明绅双掌间揉搓,他用力极大,像是在擦着自己看不见的污浊,也仿佛是恨不得从自己手上脱层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