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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尽山河 (蒟蒻蒟蒻)


  杨琰神色木然地听他说着这些,一句话也不说,月色的清辉透过鲛帐映照进来,映得他整张脸白玉般清透,只有被紧咬的唇瓣透出一点嫣红。
  卫长轩说着说着便住了口,他忽然想起晚间见到那艳冠都城的云容娘子,暗道若说雪肤玉质,也奚只怕更胜过她。这个念头一起,他心中便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目光不由自主滑了下去,落在杨琰的脖子上,只见他脖颈白皙纤细,光是看着便能想见触感是怎样的柔软。
  杨琰原本在听他细数着少女的好处,谁知他说到一半便忽然沉默,正觉得奇怪,却觉面上一热,竟是卫长轩的气息扑面而来。
  “也奚。”卫长轩轻轻唤他,“我好像喝多了。”
  杨琰还没来得及疑惑,脸颊便被卫长轩亲了一下,他奇怪之下只轻轻“嗯”了一声,却忽然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后颈,而后卫长轩倾身过来,将脸埋到了他的脖颈间。
  “卫长轩?”他的心狂跳了起来,只觉卫长轩脸上的热度快要把他融化了,那是他从未有过的奇异心境,像是害怕,像是恐惧,却又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脖子上传来的感觉有点痛,又带着轻微的痒,他知道卫长轩在咬他,但又不像是要伤害他,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是卫长轩,那便没什么值得害怕的。
  “也奚。”卫长轩又唤他,他是真的醉了,声音里都透着醺然的意味,他的手从杨琰的脖子上撤下,却又摸上了他的下巴,“其实这样是不对的啊。”
  杨琰怔怔地张了嘴想说话,卫长轩却覆了唇上来,这不再是平日里的唇瓣相触,带着甜香酒味的舌尖滑入了他的口中,把他的唇舌连同思绪搅得天翻地覆。他觉得卫长轩好像变成了一团火,把他浑身点燃,而自己却根本没有逃离的余地,只能在他的手中化作飞灰。
  翌日是中秋,方明一早便命南院的仆从们开始打扫各处,他小小年纪就当上这南院的管事,心里还是很得意的。正背着手在廊下踱步,却听屋内传来叩窗轻响,他知道这是杨琰唤他梳洗,赶忙端了清水,走进屋来。
  杨琰坐在内室的窗前,身上披着一件外袍,显然刚刚起身,然而他眼下发青,神情倦怠,竟是满脸倦色。
  方明微觉得奇怪,回头时,却见床帐里还睡着一个人,赫然是卫长轩。他心里不由咂舌,暗道昨夜里卫大哥想必又是喝多了,跑来打搅公子,怪不得公子看起来一夜都没睡好,要是换了别人家的主仆,怕是早被拖出去打死了。
  等到为杨琰穿衣的时候,他又愣了愣,杨琰脖子上隐约有几点红痕,他不禁又暗自嘀咕起来,怎么到了中秋还有蚊子么,看来晚上还是要焚起熏炉才好。
  杨琰没有在意他这些小嘀咕,只轻声问道:“王府里今夜要摆宴么?”
  方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位新王爷跟原先那位脾性全然不同,极爱热闹,三天两头在府中摆宴,偏偏每次还要请杨琰前去。起初看着还以为他兄弟二人关系亲近,后来再一琢磨,这府里的人倒像是刻意盯紧了杨琰。方明跟着去了几次,觉得不自在极了,简直有些怀念原先被闷在西北角院的那些时光。他忙答道:“听前头的人说,晚上王爷要去宫里赴宴呢,咱们今夜就在南院里自己备一席吧?”
  杨琰点了点头:“也罢,西边庭院有几株桂花甚好,你把院子里的人都叫上,就说我今晚请他们赏桂。”
  方明虽然有些奇怪,却还是应了,他转脸看向床榻,又嘀咕道:“卫大哥是不是喝多了,怎么到现在还没醒。”
  杨琰怔了怔,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紧紧抿了唇角,脸上有些泛红。


第25章 中秋
  永安五年,八月十五。
  皇城的最高处,望海阁,这夜永安帝在阁上宴饮群臣,他本是想取这高处赏月,谁知乌云蔽月,秋风瑟瑟,竟一点月色也无。但这丝毫没有搅扰到皇帝的兴致,他登基至今五年,一直权柄旁落,心中自然不甘。这些年先是叔父杨烨,而后又是堂弟杨玳,这父子二人没有一个把他放在眼里。如今杨烨已死,杨玳身陷囹圄,皇帝终于重整国祚,普天下再没人敢质疑他的权威。
  红纱宫灯照亮了整座殿阁,此次穆王涉巫蛊案的功臣们都在下座,除了雍王、穆王等王室宗亲,还有世族家的臣子们。大殿中央是飞速旋转的舞姬,乐师款款奏乐,永安帝在上座痛饮数杯,心中只觉畅快。
  下座的穆王杨玦已喝到兴起,跟随舞乐手舞足蹈起来,在他上座的雍王本是半闭着双目,此刻却缓缓睁开,他看着这个侄儿,低声轻笑了起来。永安帝瞧见伯父的笑容,也有些好笑,若是换了原先的穆王杨玳,绝不会如此有趣,那人从来漠视一切,只有唇角笑意始终高深莫测,只要看着便觉得有芒刺在背,真是不舒服极了。
  不知是不是喝得太过酣畅,没过多久,永安帝便觉得醉意上涌,他摆了摆手,内侍们立刻会意,把他抬到了后殿小憩。周遭的乐声还未静下,却听通传声响起:“门下常侍谢鏖求见。”
  永安帝半眯着眼睛:“让他进来。”
  过了片刻,谢鏖便走进了后殿,他俯身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爱卿有何事,留待明日朝上讲便是,这中秋夜宴,何必谈论国事啊。”永安帝显然是兴致缺缺。
  “此事……在朝堂上倒有些不便。”谢鏖显然十分犹豫。
  “也罢,你说吧。”
  谢鏖毕恭毕敬地道:“臣自那日提议将西北诸藩镇交由拓跋公打理,便被诸多同僚斥做外贼,这些时日弹劾臣的奏疏想必也堆满了陛下的御案。”
  “原来爱卿是在担心这个,”永安帝无谓一笑,“那拓跋老儿掌握着东胡重兵,若不是爱卿的提议,又怎好轻易打发他去呢,爱卿一片忠心,朕心里自然明白。”
  “臣并非忧心朝中诸位大人的看法,臣心中担忧的只有大昭和皇上的安危,”他眼中目光灼灼,掀起衣摆,猛地跪了下去,“恕臣直言,大昭如今外有猛虎,内有恶狼,实是险恶万分,皇上不得不防!”
  永安帝的酒有些醒了,他显得有几分惶然:“你们先前说杨玳野心勃勃,意图不轨,如今他已被拘在狱中,不知谢卿所指的猛虎恶狼又是指何人?”
  谢鏖缓缓道:“自三年前燕虞占去西北都护府,我朝每年赐予燕虞银十万两,绢十数万匹。这名为赏赐,实则是向燕虞纳贡,我大昭使臣见了燕虞可汗甚至要行君臣之礼,皇上,难道这燕虞算不上是猛虎么?”
  提起这北方虎视眈眈的邻国,永安帝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他低声道:“说下去。”
  “燕虞对我国威胁虽大,却算不上是心腹大患,最让臣忧心的,乃是西北数十万东胡强兵。”谢鏖字字铿锵,尽数点出永安帝最为忌惮之事,“拓跋家掌控西北多年,兵力强盛,可他们毕竟是外族,狼子野心终不可免,只怕将来会成大祸!”
  永安帝似乎有些懵了,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不是说拓跋信的外孙扣在建安么,他竟然还敢造反?”
  “皇上,拓跋信已是花甲之年,倘若他一朝死了,下一任家主哪里会把那个小人质放在眼里。我们最要紧的,是赶紧削弱东胡兵力,让他们即使有反心,也没有造反之力。”
  “削弱……”永安帝立刻反问道,“先前爱卿不是提议让拓跋家自理西北,现在朝中对西北已失了控制,又怎么削弱他们的兵力?”
  “皇上,即使老穆王在世,手上握着西北兵权,也并不能轻易削弱东胡的兵力,”谢鏖放低了声音,有些诡谲地道,“东胡强兵数十万,想要削弱,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折损在战场上。”
  “什么!”永安帝彻底地震惊了,“战场,何处的战场?”
  “西北与燕虞相邻,自然是与燕虞人交战的战场上。”谢鏖声音轻而低沉,所说出的话却很让人心惊,他说完,抬头看时,却见龙座上的皇帝只瞠目望着他。
  “皇上,只要我们略为挑衅,惹怒燕虞,待燕虞宣战,必先取安阳、河西两处门户。拓跋信如今已把西北诸镇看做是自己的封地,自然不会推诿,定要率领东胡大军与燕虞对抗。这战场折损,动辄数万人阵亡,只要打上几仗,东胡的兵力自然不复往昔。”
  永安帝终于回过味来,他瞪着谢鏖,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要跟燕虞开战,倘若西北一线溃败,燕虞人真的打进来,攻到建安城下,又该怎么办?”
  谢鏖不急不忙地笑了笑:“皇上,就算燕虞侥幸突破安阳、河西,后面还有险峻的关右抵挡,再不济,会宁有陈将军把守,这层层叠嶂,绝不会让燕虞人真的打到建安来的。”他说完,又不笑了,低声道,“臣只担心东胡人过于骁勇,若是轻易赢了此战,只怕还要封赏他们,倒更助长了他们的势力。”
  永安帝皱了眉头,他何尝不知道这些,从建国初期至今,东胡军队所参与的战役一向输少胜多,军功越立越大,不然,也不会发展到现在雄踞西北,成为无法撼动的一股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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