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修叫住马车,叶普没缓过神来,只见尚修大步流星走下去,叶普撩开帘子,看着尚修,他扭身喧嚷说:“你若是怨恨我,那就怨吧,算是我欠你的,我会还你,只是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叶普没懂这话意思,也吼道:“回府!”
燕京城的初冬,干裂寒冷,像是诉说着世间的恩怨情仇,冥冥惶惶。
第20章 傲剑风雨摧几度
叶普回了王府,时隔几月的舒适生活终于又回来了,叶普看着聚在门口的人,神情酸涩,瑞兴迎过来,家仆纷纷跪见,“恭喜王爷,顺利回京。”只有千休没跪,站在最后,叶普看见他,个子高了一茬,笑意盈盈的递给他一个眼神,嘴上说着,“行了,行了,都快起来吧。”
瑞兴搀扶着叶普进府,入了房,叶普一下摊在自己的大床上,嚎叫着:“小爷我终于回来了,妈呀想死我的床了。”顺手还在床上翻来翻去的弄乱床铺。
兴奋过头的后果,就是疼痛,叶普嘶嘶的,瑞兴替他更衣的时候发现了血渍,惊呼起来,“王爷,您受伤了?”
叶普捂着耳朵解释说:“别那么大声,小伤小伤。”
换下了衣服,看着纱布缠的紧致,桐鸣把疮药拿进来,替他拆下,露出狰狞的伤疤,千休好巧不巧的推门进来了,叶普笑呵呵的问他:“嗳!最近练武练得怎么样了?”
“还好。”千休看着他,“你受伤了?”
叶普点点头,桐鸣将药粉倒在患处,疼的他哼唧,却嘴里说着:“小伤,没几天就好了。”
千休不肯上前,叶普叫他过来,他别过脸,好像还在赌气当时叶普半路抛下他的事情,叶普也知道自己没跟他商量就独自上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买了一些玩意儿,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说着掏出一个匣子,是老旧的那种怀表,叶普觉得这东西在这时候肯定新奇,叶普花了大价钱买下来,送给千休,算是赔礼道歉吧。
千休在手里握着,也不看,叶普怂恿着,“喜欢吗?”
摇了摇,怀表的镀金外壳金光熠熠,内里又是那种曲溜拐弯的花艺指针,一帧一帧跳着,像人的心脏不停跳动。
千休看上去面色缓和了些,“喜欢。”
换好药后,叶普又活过来了,让他们都下去了,可是千休不走,叶普也就顺着他的意思让他多呆了会儿。
千休坐在床沿,摸了摸叶普纱布,“疼吗?”
叶普晃晃脑袋,“就那样,有的时候会疼,现在好多了。”
“当时为什么不带我去呢?”千休还是问了,叶普有点尴尬,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要岔开话,千休的性子又是固执的,只好实话实说,“我怕你受伤吧,就像我一样,那里凶险,你还太小。”
“你总是觉得我小!那我要是大了,你就肯带我去吗?”千休不饶他继续说。
叶普忽然想想,答案还是一样,这跟他的年纪没关系,他还是会抛下千休,就像尚修让他自己去吴州一样,没有理由。
叶普想到了尚修,有点莫名烦躁,“你当时擅自过来,也没有经我同意,都是一样的。”
千休看他生气,也放弃了,不再说话,这屋子里又静下来,叶普拍拍他肩膀,“今天我有点累了,明天咱们再谈吧。”
千休不肯,想要和叶普呆在一起,叶普拗不过,拿着被褥躺到自己的榻上,“那你睡床,我睡榻。”
千休不语,叶普就当他同意了,真是太累了,不一会就睡过去了。
只是睡得十分不踏实,还做了梦,他很久没有做梦了,梦里的他回到了自己在宫廷的日子,许是尚凡的记忆吧,只看着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叫着那孩子凡儿,一旁的男人也欣喜万分,赏赐了许多东西,塞给他,他自己跑下来,在花园里瞎转悠,奔跑着躲进一间大殿的一隅。只是那里也躲了人,也是个小孩子。
他躲过来,神色慌张,把那人推进里面,急急忙忙的缩成一团,对他竖起指头嘘声道:“我就躲一会,你别告诉他们我在哪。”
叶普看着他,长得粉嫩嫩的脸蛋,蹭了地上的灰,眼睛透亮的要把叶普装进去,这个孩子眼神里有着厌恶,想要踢他出去,却也下不了手,两人挤在这里,外头嘈杂的声音掠过了这个房间,外面又变的静悄悄了,尚凡露出脑袋来,左顾右盼的瞧着,咧着嘴咯咯乐着,露出牙齿还没长几颗的牙花子,“你是谁啊?”
那孩子也问他:“你是谁?”
孩子的脸上蹭的黑漆漆,尚凡用自己新衣服的袖子给他抹了抹,自己先答道:“我你都不知道?我可是五皇子。”
那孩子继续问:“那你是哪个宫妃生的啊?”
尚凡摇摇头,“我娘是皇后,算宫妃吗?”
那孩子听了,一把掐住尚凡的脖子,按在地上,“你说什么!你娘是皇后?!”
尚凡挣扎着,哭闹起来,那人不顾他,一心想要掐死他,叶普想要拉开,却无能为力,在一旁干着急,那人却松了手,满脸的悲伤,“没有用的,杀了你,皇后还是皇后。”
他松开手,擦掉自己的眼泪,闷声说道:“你走吧。”
尚凡停下哭声,用自己的小脏手拍拍尚修的脸,“别哭了,你别哭,你是不是被我娘欺负了,我回去跟我娘说,她一定听我的。”说罢从荷包里翻出来一颗杏仁糖,“你看,这是我爱吃的糖,就一颗了,你吃了吧。”
他接过来,尚凡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颗糖,那孩子觉得好笑,故意装作吃掉了,尚凡傻傻的跟自己说:“没关系,我回去找娘要,还会的,还会有的。”还没安慰完自己,哇的一声又哭了,“我的糖。”
那个孩子哈哈的笑着,觉得尚凡是在可爱,摸了摸他的头,又变化出了那颗糖,哭声骤停,孩子立马吃进嘴里,又甜蜜蜜的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尚修。你呢?”那人反问道。
尚凡略发稚气的对他说:“尚凡。”笑嘻嘻的拉过尚修的手,问道:“你和我一个姓,那我就叫你弟弟吧?”
尚修瞧着他说:“你一个小孩,怎么能让我叫你哥哥,在我那里你要叫我哥哥!”
尚凡也不反驳,转转眼睛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嗯,也对,那我就叫你哥哥吧。”
两人拉着手,尚修对他说:“你看你的手这样凉,我给你暖热乎了。”尚凡吃着糖点着头,又露出自己那牙花子,
二人忘记了门外的动静,外头琐碎的脚步声,也同样听不见里头二人的欢声笑语。
淮南王新府富丽堂皇,尚修睁开双目,失眠在空荡荡的屋子,他觉得这里和之前一样,唯一变的是尚凡和自己,尚修走下床,披上薄衫走到朗庭里,文辉站在亭子外,“他的伤召孙太医看过了吗?怎么样了?”
文辉就着夜色禀报:“孙太医连夜去了,只是北静王的伤口似是还未痊愈的过,今夜突发高热。”
尚修吹着冬夜的风,并没有作答,喝了一口凉茶,冰到喉咙里,有点疼。
“王爷?”文辉小声的唤了一句。
“让安插的眼线撤回来吧,别再去扰他。”
文辉不解,问道:“王爷,北静王向来反骨,当年他与您订下盟约,最后他竟又联合尚信,让您失掉皇位,如今王爷还要信他?”
“文辉,今夜是不是太多话了。”尚修掌中运了力,捏碎了那只玉杯,文辉自知多了嘴,应了声又消融在暗处,无影无踪。
碧翠色的碎渣扎在手心里,从糖盒里拿出一颗杏仁糖,嚼在嘴里,那手上的伤口到也不疼了,尚修想:就这么算了吧,让他一辈子都去过自己的日子去,只要他安稳,所有事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杏仁糖这时嚼碎了,杏仁的滋味化开了,这场梦却醒不来了。
这就是命,谁也逃不过。
叶普发着高烧,脑袋也不清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烧的头昏脑胀,耳朵都泛着热气,模糊着眼神对着施诊的孙太医喊了几次“尚修”,便睡过去了,太医用了老方子,才把热度退下来些,等叶普再醒来,瑞兴正忙前忙后的替他换着额头的凉巾,“瑞兴。”
叶普的声音沙哑难听,艰难起身,瑞兴过来扶住他,听到吩咐:“瑞兴,替我下个帖子,把岷江花魁请来。”
瑞兴不好说什么,只好去请,叶普躺在床上,喃喃自语:“我就再信一次老天爷,扶你为王。”
第21章 浊酒一杯家万里
入了冬了,天气凉,苏墨慈被请过来的时候搓着手,挺不高兴,“怎么这时候想起我来了,去哪了?这么长时间不来找我?哎呦!你看你这脸色儿跟六必居的酱菜一个德行了。”
叶普听见了这一串儿跟迫击炮似的狂轰乱炸,有点回到现实的感觉,下人收了苏墨慈的大氅,上好的浓茶沏好了放在桌上,香气缭绕。
苏墨慈把他按回床上,“可得了吧,您老人家赶紧歇着吧,您上回见面可不是这德行啊,怎么这回一见成这样了?”
叶普挠挠头,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把吴州的事情一学,苏墨慈拍着大腿,“我的妈呀,这么惊险刺激呢?我以为你是眠花宿柳去了,忘了我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