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侧看过去就是几架大立柜儿,我头回儿进宫带着沈山山给的蜜饯儿包包就是藏在这里头,后来都用作放我的衣裳。我走过去打开一扇来看,当中尚叠了两块儿头年皇上行猎打回的灰狐皮,那情状同我走之前都一样儿,应是动也未曾动过。
当时本说着要给我做件儿兜帽,然我回来就生寒病了,这事儿也就搁下忘了。
想来有点儿可惜。
毕竟往后这两块儿皮,我也不知能不能穿着了。
正四下看着,小太监端着油茶和红豆糕回来了,放在圆桌上唤我道:“清爷,他们先给您备了惯两样儿,晚些用午膳再说别的罢。”
我应下便过去用,小太监替我从里间儿书架里随手拿下两册杂书过来,让我看着以免无趣,再有什么想要叫他就是。
我挥手叫他自去忙着就好,心道是我在这儿住了四年,什么在哪儿大约我能比他还清楚,又何必叫他。
于是便这么吃了坐着,我趴在圆桌上看着杂书,因也都是从前快翻烂了的本子,何人何事儿都门门清楚,看几页也没了新鲜意思,加之天热,我翻着翻着书页子,竟伏在桌上就睡了过去。
原本天热睡过去并不怪,然怪就怪在那时我竟梦见我娘。
梦里我一直迈着小腿儿在我家前廊上跳着走,走了极久,跳了极久,不知在找着什么,也找了极久,终于在后院儿找见我娘,见她正坐在棠花下替我补衣裳。
我人小,又皮,在她旁边儿一手捏草一手捏泥巴还笑她:“娘,补什么呀,爹现在是大官儿了,让爹给我做新的吧。”
我娘纤指松开线头,笑着掐掐我脸:“你就嘴犟吧,你才不喜欢新衣裳呢。这件儿一洗出来你就老穿,娘都知道。”
我听了,咯咯笑着把手里的草往她发髻上插,泥巴都蹭在她金钗上:“那做件儿一样的就是,不就是衣裳么。”
我娘笑得把衣裳往边儿上一放,揪着我手就把我囫囵抱在怀里骂:“你这小泼猴子,就会捣乱。你爹给你做了那么多新的好的该你穿,你不也就紧着这一件旧的不放?你说说为什么?”
我窝在她怀里心满意足地笑:“是娘给我做的么,再旧再破我都喜欢。”
“你这小贫嘴呀……”娘揪着我鼻子轻轻一拧,有些恨恨地叹:“你这性子,该你好的不要,怎就指望着到底不好的东西?”
我总觉着她这话不是在说衣裳,一一想下来,有些戚戚道:“娘……你都知道了?”
娘抱着我的手紧了紧,深深望着我,忽而心疼地捧着我脸贴去她面上,环住我叹了口气,再说不出话。
我这才明白,原来她特地赶来这般瞧瞧我,是因多少年来我还是叫她放心不下。
我心里忽而就沉下去:“娘,你是不是……觉着我特没出息……是不是,觉着我这性子……给您丢人了……”
我娘抱着我摇头,“怎么会……我家阿清只是心里有人了,娘知道,这性子……是没法子的事儿,只是往后有苦,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阿清,娘不想见你哭。”
“我知道……”我把头埋在娘颈间,拼命忍了眼泪:“娘,我都知道……可我要没了他,往后岂非连哭都不能够了……娘,我也大了,我不是使性子的……我都清楚,我都清醒,我都知道……”
“那你还要往他身边儿去?”娘拂过我后背的手叫我隐隐觉着丝凉气,“阿清,你这性子真是从小到大不会改了……”
那凉气叫我稍稍激灵,心里觉着这是不是娘快走了,于是更加把娘抱紧了:“娘,我这性子,一辈子大约就这样了……你别再替我操心了……往后我能照顾自个儿,我真的能……”
可应我的不过是娘最后一声的叹,那寒息落在我颈间,带得我整人如被冰水泼过一道,忽而一个喷嚏惊醒过来。
睁开眼,我还趴在侧殿的圆桌上,迷蒙中,竟见得皇上坐在我旁边儿,他正看着一旁凝眉抬手,沉默地让太监将一架冰给抬出去。
自打我扯破了玉佩穗子出了东宫,也就上回在礼部外同他远远照过一面,早已许久没有这样近的瞧过他。他身上明黄薄衫外罩了层暗纹穿纱的褂子,神情像是无喜无怒的,却又像是疲惫极了,眉间勾着的一道浅线,似已挂了不少时候。
外面天色已黯下,也不知我是睡了多少时候,连手肘一动都僵得发酸。身上热出的涔汗被冰气儿一招,我再打出个喷嚏彻底醒过来,却终于惊动皇上回过头来看着我。
似是久已生疏的相熟,却也像久未相熟的生疏,他哑然似惋道:“你醒了。”
第62章 山色有无
【佰卌捌】
不知皇上已坐了多久,又看了我多久,也不知我有没有在梦里说出什么怪话儿。
我此番回来当然不是为叫他看我这窘态的,遂强从桌上支起身子擦了把脸,勉力清醒地问他:“……你来了……多久了?”
然皇上并没答我,他只徐徐将眼光从我脸上移开,到底是泠然道:“你既醒了,要谢恩便谢了恩把腰牌儿交过,就回去罢。再有一会儿,宫门也该落钥了。”
我愣了愣,迷糊的脑子稍稍沉顿一些,茫茫然问他:“爷……我都来了,你就那么想我走?”
皇上眸中轻敛着倦然,仍是不看我,只顺着点头道:“你本也该走。”
说着话他垂下眼,落手荡开袖摆仿佛要站起来走开。我一见他这模样是又要疏离我,登时也就急起来,便也不知是何来的孤勇往心头一刺,竟赶在他起身之前就忽而抬手抓住他胳膊,探身吻上了他的唇。
皇上身上一惯都有水沉香的庄重气儿,我咬住他下唇时这气味儿便顺了我鼻尖钻入口中,是极轻而香的。他一惊之下还未及推我,我已更情动起来起身来捧着他颊边跨到他膝上坐了,就这么噬咬着堵住他嘴,好似从未有过一般地寸寸探舌侵进他唇齿,身子也更贴紧他。
这叫他终于回过神来抬手在我腰间推拒我,人也一动将起,一时沉香的气味儿乱了庄重,叫我怕得更不依不饶圈紧他脖子盘住他腰,铁了心发了狠,用力在他唇上一咬,他吃痛沉吟间,抵在我腰上的手都微微一震,唇齿终开一隙,我便趁此更进,一举吮住他舌尖。
亲缠之事会与不会,大约只在于想与不想愿与不愿。从前什么都还好的时候,我在他跟前儿就总还怕羞,好似从不曾真正动情去深纠过当中道理,而此时他推我拒我同我什么都快没了,我心里反倒发空了念想只想往他身边儿多留一时,那羞臊或娇气的劲儿也都卸下了,亲他缠他就成了本能——他一退我就进,他一推我就紧,不管他怎么拒我,我只寸寸点点地赖着他不撒手。
而他也到底不能真推开我,反倒经我一厮一磨一亲一咬一缠,他推在我腰上的手都失了力道,人也渐渐起了丝薄怒,终于在我再次错咬在他唇边上时,他抬起一手扣住我后脑,张口反攻住我唇舌,揽在我腰上另手一紧,忽而起身将我抱坐在了桌上。
我呼吸顿乱,只觉他指尖拂过我耳垂都似刺着一路的经络,其酥痒难捱直如根儿薄羽搔在心底儿,叫我更起了心性环住他肩背,由得他将唇舌渐渐滑吻向我颈间去,抵在他耳边沙哑道:“爷你看看,你到底忘不了我……又做什么要我走……”
皇上顿由此言滞住了动作,一时从我颈间抬起头来,再看向我终于不再疏离淡漠。他那一容的欲念与薄恨写在眼底,我被盛在当中也不知是哪一样更重——可只要那不是冷不是漠,我便哪一样都不惧,且还更得意一分地抬眼回看向他,环着他脖颈将鼻尖抵上他鼻尖,再亲了亲他唇畔,向他低道:“爷,我真不想走……你让我跟着你吧……”
“稹清你——”皇上提起口气一把将我推开半分,似是好自秉持一番心性,沉眉看向我,徐徐隐忍道:“稹清,你这是在害你自己。”
我被他推得向后撑住桌面儿,梗着脖子道:“害就害了,又能怎么样?”
皇上低叹一声,忽而又将我从桌上抱下来:“你现在立即出宫,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站稳了揪着他袖子同他呛,“我今儿就是不回去了,你能将我怎么样?”
“你——”皇上英眉下怒视我的双目都快要烧起火来,可气到了头上,他自个儿也知道他并不能将我怎么样。
我正要再说话,这时候外面大太监却远远报了一声:“爷,娘娘回来了,霁雪斋那儿来说要请安呢。”
我闻言一愣,转眼立时看向皇上,一时就想看看他这要怎么办。
皇上被我拎着袖子,真正无奈地看过我一眼,叹了一声吩咐外头:“……叫她不必了,早些歇了罢。”
“可爷……”外头大太监却为难上了,“这归宁回宫请安也算礼数,若是——”
“你就说我有客。”皇上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滚。”
外面懦懦应下两声,顿时清净了。
可我心里却又落落起来,只因皇上那一言,倒叫我这东宫的老人儿已变作了客。
主主客客,孰轻孰重,孰亲孰远,这不是清清楚楚?我终于松开他袖口转过身去,呆愣瞧了瞧桌上还摆着我翻过的两本儿杂书,便忍着一口酸气抬手拿起那两本儿书就往里间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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