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微微点头,“说的是。尤其那位的,哪个有胆子拿。”
他还不走,伙计有些发急:“这是实话。而且像公子说的,五殿下的东西,我们也不敢动啊。”末了又嘀咕道:“说是府里绊住了,还不如说在‘寻芳径’待着呢,哪里是要紧东西啊……”
谢归一愣,无心再为难他,缓步踱出了茶肆。
在南山书院时他便盯上了五皇子,这位皇子出身尚可,也是个有勇有谋的,做个守成之君刚刚好。
哪知自己回京就病倒,之前收到消息,五皇子常常在这间茶肆出现,他便想来碰一面。好巧不巧,居然去了“寻芳径”。
谢归慢慢蹙起眉头。
寻芳径,是一家青楼。
——
深夜寂静无人,谢归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披衣坐起,点起灯来。
桌上码放着将近半人高的书册,他从底下抽出一张纸,凝视上面书写的一串数字,一边慢慢磨墨。
太子早年薨了,二皇子四皇子懦弱,三皇子他恨之入骨。
这几个都不行。
他抬笔,将这几个划掉,尤在“三”字上多涂了几笔。
“五”“七”“八”字画了圈,谢归迟疑片刻,写了个“六”字上去。
再往下的皇子年纪太小,他等不了那么久,何况夜长梦多。
谢归默然想了片刻,颇有些头疼,便起身开窗透气,恰与一只鸽子撞了满怀。
白鸽识得他,在他手心咕咕地叫。谢归解了信件,上面是韩先生愤怒的墨迹,满纸凌乱,似乎在控诉他的不辞而别。
谢归笑着摇摇头,还是看完了信,似乎能想到韩先生拍桌大叫的样子。
这四年间,卫初沉迷机关术,一心一意扎在里面,他本来也不是求学问道去的,就挑了些旁门左道杂七杂八地学。反正他记性极好,过目不忘,学多少都一样。
而且,韩先生还是宁王凤璋的人,在他手下学别的,谢归根本不放心。
想起那位厚颜无耻大放厥词的宁王,谢归眉头一拧,冷哼一声。
窗子没关,不多时,又一只白鸽跌跌撞撞飞了进来,落在桌上好奇地打量他。
这封信来自卫初,当日两人一起不辞而别,又一同到了京城。一到京城,卫初便向谢归辞别。
朝夕相处,谢归隐约猜出他的来路,却还是保持距离,没有多问。卫初大方又爽快,信才发出去不久,他就把五皇子最近的活动都告诉了谢归,竟也没有问一句缘由。
信上说,五皇子最近行踪诡异,常去一些以前从来不去的地方。末尾还有卫初匆匆的笔迹,提醒他近来京中局势乱,要他多小心。
谢归心中一暖,当即写了回信。随即又看向纸面。
其他人都不称他的意。现在看来,没有比五皇子更适合的人选了。
要和五皇子搭上话,对他不难,难的是怎么进入“寻芳径”……
谢归皱眉,长叹一声,靠在椅背。
卫初给了他很多面具,方便乔装改扮。他随意挑了几张,先扮给风雅看看。
风雅意味深长:“公子,欢场女子的眼睛都厉害。公子面黄肌瘦也就罢了,怎么眼睛这么水亮有神,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啊……”
他要是顶着原本的相貌进去,少不得被人注视。在京城闲逛一天,都能被姑娘们追着跑,何况要去“寻芳径”?
大白天折腾许久,最后谢归干脆放弃了改扮的想法。傍晚时分,谢归顶着昨天用过的面具,跨进了“寻芳径”的大门。
他上一世来过几次青楼,后来身居高位,又忙于政事,便没人再自讨没趣邀他过来。
久违的浓重脂粉味扑面而来,谢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一声很轻,可还是有人听见,当即有个娇俏可人的鹅黄衫子姑娘凑过来,手中团扇轻摇,又一股香风拂面而过。
见谢归面上镇定,耳根后头却红透了,女子咯咯轻笑,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小公子是头一次来这儿?用不用姐姐带你四处走走?”
“寻芳径”是京城排的上号的青楼,出了名的销金窟,姑娘们一个眼神就能勾人心魂。
谢归为了避免露出异样,刻意表现得手足无措,低头退后几步,做出要找人的样子,绕过她往楼上走去。
五皇子应该在二楼的某个雅间内,谢归放慢脚步,状似无意地扫视各个房内,也在仔细听声音。
前世见到的五皇子,身形微胖,面相较为和蔼,有天家不怒自威的气势,声音也比凤渊的更为浑厚。
有些房间房门紧闭,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谢归不为所动,一点声音都不放过,确认不是五皇子后,再继续找下一个。
就这么找了一圈,只剩最后几个房间,他不免有些为难。
假若今天还找不到五皇子,下一次再有机会,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天家之人的行踪更是难找,可能还少不了卫初的帮助。一来一往,难免卫初要问什么。
谢归不想牵扯卫初,意图速战速决。走到倒数第二间时,听见顶头的房里有人说话,下意识多听了两句,正是五皇子的声音!
他内心一震,正要上前,余光瞥见暗处站了两个练家子,正警惕地看过来。
谢归当即脚步一转,推开隔壁雅间的门。
里面暗黑一片,没人待着,隔壁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过来。谢归皱起眉头,手指紧紧地掐进掌心。
五皇子在,可为何凤渊也在?
第12章 他的地盘
房间里昏暗异常,谢归的手不自觉地按在墙上,将他们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走。
杯盘交错,凤渊声音朗润,带着酒水的味道:“五弟,这话我不曾与别人说过。你是我什么人,还用多想么?”
沉默片刻,五皇子点头:“是。”
谢归蹙眉。
五皇子的生母出身较低,只是个小官吏之女,但五皇子很争气,常常得到皇帝夸赞,是以其他宫妃不敢胡来。
他母子二人在宫里生存艰难,凤渊忽然示好,五皇子也存着戒心。
“三哥叫我出来,该不会就为了这件事吧?”
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凤渊笑道:“五弟懂我。”话锋一转,“你看七弟如何?”
那边长久地静默下去。
七皇子,与东南盐铁案。
谢归暗暗叹气。
东南盐铁丰饶,是块肥肉,也是把好刀。前世七皇子被参奏,说他与瀛人勾结,私卖盐铁给瀛人。
里通外国是大忌,何况是心头大患的瀛人。
凤渊准备充分,证据确凿。七皇子百口莫辩,在禁卫军围了府邸的当夜,就缢死府中。其余东南官吏,大大小小,无论是不是七皇子的人,都被清除一空。
何止一箭双雕。
这一记敲山震虎,让五皇子长长说不出话来。
这是明摆着告诉他,与凤渊合作,不用担心会被除掉;不合作,凤渊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谢归自忖有方法应付凤渊,就等五皇子开口。只要五皇子敢推拒,他就有办法让凤渊奈何不得五皇子。
两边都安静异常,凤渊自顾自斟酒。谢归默默等待,轻叹一声。
随即他听到凤渊起身,不知为何,他竟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一股寒意从背后窜起,遍及全身。
有问题!
谢归当即后退,找了个隐蔽处,与此同时,房门被人踹开,几个影子迅速进来,四处搜寻。
这几人训练有素,眼看就要找到谢归,旁边冷不丁伸来一双手,将他拖走。
床板无声息地在头顶合上。
虽然不知突然出手的人是敌是友,谢归一动不动,任凭外面天翻地覆。拖走他的人扣动一旁的机关,恰好有人来掀床板,见掀不动,试了两下就走了。
谢归刚要说话,那人带着他往后一仰,底下又露出一条通道,两人一齐掉了下去。
下面的机关不高,那人带他稳稳落地,又三下五除二反捆双手,随手扔在一边。
这里比上面更黑,谢归保持不动,悄无声息。
“这不是先前的小公子么?”
谢归挑眉,突然有人划亮了火折子,一盏灯凑过来。两相对视,鹅黄衫子的姑娘巧笑倩兮,好奇地看着他。
姑娘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眼神却比月牙儿冷。谢归与之对视,一面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探入衣袖,捉出一根细长的木条。
那人唔了一声,将罩在脸上的黑布扯下,露出谢归非常熟悉的一张脸来。
谢归微微张大了嘴。
一看到这脸,他就都懂了。
敢情凤渊约五皇子在这里密谋,都在这位的眼皮子底下呢?
谢归甚至怀疑,如果上一世他没有被凤渊害死,会不会看到这位黄雀在后?
他很庆幸自己戴着面具,否则就这么落在凤璋手里,肯定讨不到好处。
四年过去,凤璋容貌愈发冷硬疏离,神情淡漠又疏懒,眼神轻轻地在谢归身上带过,问鹅黄衫子姑娘:“你就这么放他进来了?”
姑娘回答:“是我不对。”也看了谢归一眼。
凤璋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谢归,“这小子平白无故闯过来,这次机会又白费了。去叫晏七来,解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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