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她怎会在这里!!!!!!
她……
陈筹完全不能再思考,那熟悉的身影远远站在床边,定定望着他,陈筹踉跄冲下床:“离……”
脚下一绊。
好像是,踩到了被子——
陈筹一头扎倒在地,眼前一片漆黑。
离绾!
离绾!!
离绾!!!
砰砰——
陈筹弹起身,没有,没有离绾。
怎么会在床上?
好像天亮了?
怎么……
门砰砰响着,陈筹在屋内团团乱转。没有!哪里都没有!怎么会没有!
明明就……
房门响得像打雷。
“客官,客官——”
陈筹一把拉开门,小二一脸如释重负:“客官,恕小的冒昧。昨夜客官入住时,气色疲倦。小的见已经午时,客官还未起身,唯恐客官雪天着凉,这才唐突打扰,望请恕……”
陈筹猛地掐住他:“我房里的人哪儿去了?”
小二两眼瞪大:“客、客官,一直不就你一个人?”
陈筹眼珠血红,狠狠摇晃小二:“真没其他人?昨夜我房中有什么动静?”
小二伸着舌头喘气,左右上来几个小伙计拉住陈筹,小二方咳嗽几声道:“客官,真没有,昨夜就是小的当值。夜里安静得很。”
陈筹踉跄后退,觉得脚下踩的地在摇晃。
陈筹回到屋里,把行李翻了一遍,又将屋子掀了个底朝天,连桌底床下都爬进去查了,没有任何物品。
他从床下爬出,嗅嗅床边褥子,也没有其他味道,比如,甜甜的香气。
客栈小二小心翼翼探头到陈筹身侧:“客官,是要再住一宿,还是退房?”
陈筹摇晃站起身:“退房。”
牵着小马浑浑噩噩走在道上,正行到那间土地庙前,满地爆竹纸屑不曾打扫,门口大树上挂满许愿红绸。
陈筹又掏出怀中的签纸看了看。
“前情蹉跎无需叹,红线早已定姻缘;桂花开在杏花后,跨上玉兔至广寒。”
苍天,苍天,你到底是耍我,还是赏我?究竟什么是天意?
几个小童追逐嬉戏,误把陈筹一撞,签文纸飘落在地,陈筹弯腰去捡,有快马拉着马车迅速驰来。
陈筹连忙起身闪避,那马车经过眼前,车帘飘飞,窗内女子侧颜秀丽如杏花。
陈筹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就追,手臂一扯,想起明明牵着一匹马,赶紧要上马,脚下一滑,四仰八叉摔倒在地。
小马咴一声转头钻进人群,陈筹跌跌撞撞爬起追上,再一回头,那马车早不见踪影。
陈筹翻身上马,催马疾奔,前方是个岔路口,陈筹拦住一个路人询问。那人道:“公子所见,应是搭客的驿车,往渡头去的。”指向左侧道路。
陈筹道谢,再纵马狂奔,前方果见河道,渡头停着的正是那辆马车。
车内是空的。
一艘大船刚离岸行出一段。
渡头船工拦住要甩衣下河的陈筹:“公子,大船看似行得慢,实则甚快。追不上的。”
陈筹翻包袱找钱,欲要租船,船工皆摇头:“江水有冰,小船行不太快,多少钱也不敢追。一个时辰后还有一趟船,公子可搭。”
陈筹又一把揪住船工:“是和这艘去一个地方么?去哪里?!”
船工连连点头:“是,是。这里的大船都只到郡府。”
高知府一堂审完,甩出一叠名单,命随行的州府侍卫擒拿。
不单是曾给那对疯叔侄看过病的,连客栈掌柜伙计、茶棚老板、巷口卖烧饼的一家等等也俱被捕获。
一时间宜平县风声鹤唳。
跳个大神竟也是罪,且罪坐十族以上。知府大人就差把嗅过那对疯叔侄裤脚的狗也抓回衙门了。凶残得不可思议。
连邵知县都斗胆进言,拐弯抹角曰这样是否会令百姓惶惶,落小人话柄。高知府搁出一句“本府自有道理”,邵知县只能喏喏退下。
抓回的人,高知府一一亲自审讯,经过亦十分神妙。
侍卫将人带到案前,高知府大略询问姓名籍贯,有一些根本问也不问,直接一点头,或放出,或继续回去蹲。
被放的和继续扣押的对了对供词,很多答得都差不多,似乎扣或放,就是看知府大人顺不顺眼。
县衙的灯火彻夜通明,被抓者的亲属聚集在大门前等待消息或号哭鸣冤。附近的鸡颇受惊吓,报晓乱了时辰。
高知府审了一个通宵,到天亮仍不回行馆休息,曰“治下愚昧邪风一日不清,本府一日不得安寝”。李主簿与礼房唐书吏、刑房刘书吏、吏房赵书吏等袖手缩着脖子在廊下探望,州府随从侍卫来来去去,恍然有种县衙变成了州府衙门的错觉。
从抓捕到审讯,高知府支使的,都是随行带来的人,除却几个县衙衙役给州府侍卫们带了带路之外,其余人都只能陪着知府大人干熬。李主簿等干坐了一夜,知府大人未进膳,他们也不敢吃夜宵,到了这个时辰,亦不敢挑头去吃早点,只觉得浑身发虚,后心冰凉,都到外面小步来回挪动,活络血脉,忽而见张屏远远从院子那头来,李主簿招招手,小声道:“张大人,张大人。”
张屏掀起眼皮朝这里看看,走了过来。李主簿笼着手道:“张大人熬了一夜,看来精神还甚足,果然少壮体格好哪!”
张屏道:“张某刚过来。”再看了看李主簿等人,“几位大人衙门里待了一宿?”
李主簿等人都哽了一下,张屏嘴角油汪汪的,牙上还缀着一片韭菜叶,看来刚吃完早饭。刘书吏抬手往嘴边比划了一下,示意张屏留意门牙,小心翼翼问:“张大人回去睡了?”
张屏嘬嘬牙花,将那片韭菜叶嘬下:“昨日酉时离衙,不是和平常一样么?”
李主簿几人一时都不知道该愣还是该叹,不想张屏竟就这样自暴自弃,破罐破摔。李主簿婉转道:“知府大人彻夜审案,我等岂能擅离职守。”
张屏道:“哦,张某以为,既无需我等协助,留也没用,便照旧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坦然。
李主簿几人只得呵呵赔笑,张屏再看看他们:“几位难道还未吃饭?”
几人都说没吃,李主簿道:“张大人吃过了?”
张屏道:“刚在路口吃过。忽然想吃油角,便未让厨房备饭。”
唐书吏道:“张大人真爱体察民生。路口老姚家铺子,油角极好,豆腐脑的浇汤真是老母鸡高汤熬的,蛋皮薄韧如绸,香菇碎绝不用菇梗。只是人多。”
张屏道:“正是在他家吃的,油角焦脆,韭馅甚鲜,不禁吃了四个。油糕亦甚好,还有茶叶蛋十分入味。”
几人被他说得肚里一阵抓挠,刘书吏道:“张大人胃口真好。”
张屏竟笑了一下:“今日铺子里人倒不甚多,几位既来不及用饭,张某就再去买一些回来。”
几人赶紧道谢,连称不用。
“哪能让张大人替卑职等带饭,使不得!”
“不可,万万不可,这饭卑职哪里敢吃。”
张屏道:“诸位休要客气,张某较闲,随手之事,不费力气。”
一句话中,淡淡沧桑,浅浅寂寥,几人都感受到了,再坚持推辞。刘书吏扯开话题:“是了,张大人,卑职正要请教,这次案子,卑职等无用,不能协力,亦看不甚懂。为何知府大人竟如此重视。大人的老师陶老尚书执掌刑部,张大人可曾听闻有什么前例?本朝刑律之中,对跳大神之类的事,从未有……”
李主簿打断道:“刘掌房,此话僭越了,知府大人看重此事,必有重大干系。或是朝廷欲出新令,但张大人到本县已久,朝中新近之事,恐怕他也不知道。张大人忙于编修县志,县中刑讼事都不曾过问,何用此事烦他?”
刘书吏连连揖道:“张大人,是卑职一时糊涂,乱说了话,张大人莫怪罪。”
张屏道:“刘掌房说得对,何须道歉?此事内中另有关窍。”
李主簿几人都不禁互望了一眼,他几人饿得狠了,胃空脑钝,未能细细雕琢言语,恭维激将之辞粗粗罗就,搭配僵拙,没想到张屏一口吞下了这枚直钩。
刘书吏恳切道:“卑职实在愚钝,望张大人详尽指点。”
张屏道:“朝廷最近好似在查乱党。”
几人吃了一惊,刘书吏颤声道:“乱、乱党?”
李主簿左右看看,小声道:“张大人,这事可不能乱说啊。当下熙熙盛世,怎会有人作乱?”
张屏神色平常道:“非匪祸兵乱,只是有人造谣,借鬼神之说。”
唐书吏恍然:“怪不得知府大人突然此时巡查各县,此事不可说大,又不能小待。”眼一直,“难道……祸根在沐天郡?”
张屏道:“各地都有,不能详断。知府大人或只是例行。”
刘书吏道:“我们宜平真没有这种兴风作浪的逆贼啊!依卑职看,倒是那对疯叔侄,从外地前来,到宜平求什么医,十分可疑。”
赵书吏道:“但看着又像真疯。这叔侄俩在街上蹦跶许多天了,还曾被抓进县衙过,当真有什么,敢如斯招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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