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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案 (大风刮过)


  兰徽正色:“吾之游水术乃家严所授,今日颠簸至体虚,故游的不好。”
  初学跟练手多半都是在别庄的温泉里,不过,在王伯父府中的池塘里他也游过,不惧冷水,此番最后略失手肯定是因为有点饿了。
  启檀道:“我不知道你会游水,所以让你等着,她们要做的事,应该需要你我都在,少了我一个,不会立刻对你下手。各处肯定都是找寻你我的官兵,遇见人,就能搬到救兵。不是不讲义气要丢下你,更不会不管你。”
  兰徽点点头:“我知道。无名兄那般决断,甚对。”
  启檀嘿道:“你懂就好。你其实不错啦,游过来了,就是气没掌握好。回头我教你。我会游也是父皇让学的。不过教我的是兵部的程柏,都说他高明,我看也就那么回事。没想到你爹那样子也会游水。”
  父皇,儿臣已是庶民了,从此,浪迹天涯,漂泊无名。
  父皇让儿臣学游水,便是注定了儿臣要在江湖中沉浮吧。
  兰徽肃然:“家严从小在河边长大,记事就会游……”
  启檀站起身打断他:“毒妇母女不在对岸了,这附近说不定有桥,咱们得赶快继续跑!”
  兰徽将有些潮湿的绿鞋套到脚上:“我觉得,那个苋苋像故意放了咱们。”
  他跟在启檀之后抢鞋冲进河中时,苋苋看似向他扑来,伸出的手却没有抓住他,黄稚娘也被她的身体挡住了。
  启檀拍拍他肩膀:“嗯,此村姑有可能折服于你我兄弟的凌然侠气。不过她那个娘太凶残,她们有驴,快。”
  兰徽跟着启檀,迈开沉重的腿:“咱们去哪?”
  启檀向着山的方向飞奔:“毒妇本想带我们去山里,肯定想不到我们往这边跑,快快快!”
  可是……
  望着前方浪无名脚下的红色绣花鞋和头顶随奔跑舞动的红绸带,感受着吹拂湿透裤衩的沉暮晚风,兰徽觉得,很凉。


第148章
  王砚兰珏张屏一行出了石室,继续向前。未走两步,又是一间石室,侍卫再惊喜报:“禀诸位大人,门前又有脚印。”
  众人径直进去,外面一间空空荡荡,只有一些凌乱灰尘,内里一间却有火燎过的痕迹,烧得焦黑的木块残骸堆在上首被燎黑的石墙边,还有些瓷碎片、布片与粉末。
  王砚和张屏各捻起些许,是香灰。
  侍卫在残骸中翻找片刻,捧出一块木板,奉与王砚:“大人,这似乎是个牌位,上有字迹。”
  王砚接过木板,取手巾擦拭了一下:“不错,是牌位。”
  上面残余的字迹模糊能看出最上面是个先字,中间有个定字,阳上处小字第一个字是不,下方可辨一个,再往下又残存些笔画。
  王砚双眼一亮:“定,难道是蒲定?”将牌位递给兰珏,“佩之你瞧瞧。”
  兰珏端详片刻:“左下方残余笔画,像是两个离字与一个敬字。离离二字,应为女子闺名。但隔壁石室内的小儿衣衫与胎发笔,皆是男童之物。分辨笔迹,与隔壁墙上题字似出于一人之笔,因此兰某大胆揣测,立牌位之人,是那位女子。”
  张屏道:“下官觉得,她是蒲定的女儿,名叫蒲离离。”
  兰珏道:“如此,牌位上的字原本应是‘先考某公讳定神位,不肖女离离敬立’。”
  王砚笑道:“佩之到我们刑部来吧。”
  兰珏道:“近香染衣,见笑见笑。”
  王砚再正起神情:“但寻常牌位上写的都是孝子贤孙,不肖女三字有些怪。”
  兰珏微摇头:“我只是根据笔划推测。这般写确实不合情理,或有隐情罢。”
  张屏道:“下官觉得,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王砚和兰珏一起看向他,王砚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本部院真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奇异。”
  张屏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
  兰珏将牌位递还与王砚:“张知县的推断确实能对上蒲氏女题在隔壁墙上的字句。她自比河边蒲苇。句中山上苍柏,或是关键。”
  王砚看看张屏,张屏掀了掀眼皮,继续不语。
  兰珏未再多问,只又轻叹了一声:“离离水上蒲,结水散为珠。蒲氏女之名便如诗意,美且薄。”
  王砚道:“我只知道白居易之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很是奋发。佩之作的这句水上蒲,确实听来更合那女子身世。”
  张屏没吱声。兰珏道:“墨闻兄抬爱了,我如何做得出这般的句子,此乃南朝谢朓之诗《咏蒲》中的前两句。离离水上蒲,结水散为珠;间厕秋菡萏,出入春鳬雏。初萌实雕俎,暮蕋杂椒涂;所悲塘上曲,遂铄黄金躯。白乐天离离原上草之句,应是化仿离离水上蒲而得。但白乐天之诗朗朗通达,欣荣勃发,多为人传诵。《咏蒲》意悲清冷,世人虽皆如李太白一般称颂‘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然小谢此诗,咏诵者却不多矣。”
  王砚露齿:“又在佩之面前露怯了。确实谁都喜欢喜庆点的。曲高和寡,得佩之这样的来做他的知己。”再看看手中牌位,“不过,这也算个例子。行文不可冷僻,起名务必吉利。尤其不能摘那些苦哈哈的诗句里的词当名字。”
  旁侧王砚的随从立刻道:“大人说得太对了。卑职得以聆听,受益匪浅!”
  王砚呵呵一笑,将牌位丢与侍卫,继续查看。
  石室中除却这些,再无其他,众人便再出门向前,途径的石室又都一无所有了。走了不多时,甬道便到尽头,前方一堵石壁,张屏上前摸了摸,石壁与古井地宫八卦圆厅下一层封上的石门石料相同,是同一块石。
  王砚亦观察了一下石壁:“张屏推测得不错。原本过了这扇门,就能从那口井出去了。可惜封上了,咱们还得走回头路。”
  众人转身折返,张屏与前方的王砚兰珏稍拉开了些距离,无昧趁机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阿屏,我心里头有个疑惑。地上面那些村民盖屋子地基浅,挖不到这里情有可原。但家家户户总得吃水吧,地底下有这个地宫在,打井怎么能打出水?挖井的时候怎么也没发现什么?”
  张屏道:“这里的地上,本朝之前是处高岗。都是农田。地陷之后,才住了人。”
  县志及户籍典册记载,慈寿村地界本朝之前,以往除了蒲氏的宅子外,并无人家。地动之后,地面凹陷易积水,不适合耕种,大约是有人觉得太祖皇帝的那个大碗传说很吉利,便迁居过来。
  但……
  “我暂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能打井吃水。”
  无昧不曾想会得到这个回答,震惊地望着张屏。
  张屏真诚地看看他,他确实现在还很疑惑。
  塌陷之后,地下应该堆积着残砖碎石,挖动都会困难,更不用说打井了。
  往深处挖,必然会挖出东西。这样的话,地宫应该早就被发现了。
  难道慈寿村和四叶三果案中的辜家庄一样,整个村都是楚朝遗民,共同守护着和王地宫的秘密?
  不可能,如果是这样,就不会有这件案子,这些悲剧,以及那些贪婪狠毒的案犯了。
  兰珏略放缓脚步,下属言谈,本该闻当未闻,出声言语更是有失仪体,在行走时转头接话更又是全无尊卑了,但他还是微微侧回身。
  “这间地宫,必然还有许多未曾发现的玄妙。”
  张屏略停步躬身:“下官亦觉得,谜底应该就在地宫中。”
  所以他才一定要看看地宫。
  王砚不耐烦地回头:“这地方十天半个月也细看不完。其他乱七八糟的暂无需理会。缉拿案犯才是当务之急。”
  话虽如此,但出了甬道,王砚还是先去看了看侍卫禀报的另一个盗洞口。
  那洞口在另一甬道内的坍塌处,已被封住,抹了灰泥,侍卫查看时将灰泥刮开了些许,露出一块木板。王砚命衙役们将灰泥彻底砸开,撬下木板,木板下,却是实的。
  王砚用小刀刮了刮表面,只刮下些许碎屑。
  无昧踮起脚打量:“这是用浇注的法子堵上的吧。”
  王砚挑眉瞥了他一眼:“你竟懂这个?”
  无昧忙称罪:“小道无状失言,请大人责罚。小道出身的小县地处西北,风沙大,墙得结实,常有人家用石砂拌黏土浇注地基,凝成块后上面再加砖,更结实,或是直接垒个模子浇墙,故而小道识得。”
  王砚点点头:“看来这个打洞进来的是个好工匠,比挖上一个洞的人强。”再瞧向张屏,“你怎么看。”
  张屏躬身:“此洞挖出的时间在上一个洞之前。浇注手法粗糙,与本地土木之法殊异,堵洞者,非本地人士。佐证案情的证据,又多了一个。”
  侍卫又报:“禀大人,那边的坍塌处也有异常,看墙壁,似乎……”
  王砚一摆手:“这些容后再议,时辰不早,速速拿下案犯要紧。”
  众人从原路返回地面,踏阶而上,正迎着落入洞口的暮色余光,王砚眯了眯眼:“天竟还未黑。”
  随从禀告,刚接到飞鸽传来的紧急密函。兰珏心中一紧,王砚接过呈上的竹筒,打开封蜡,取出密函,匆匆扫视,片刻后,看向张屏:“京城的消息。你想查的那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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