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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案 (大风刮过)


  陶周风拦得晚了,一管鼻血顺着王砚的鼻孔流出。
  王太师一抬手,中气十足喝道:“带上来!”
  几个护卫扯过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按着跪倒在地,是王宣。
  王太师这才慢条斯理整了整袖口,向陶周风道:“陶尚书,冒昧闯入刑部,勿怪唐突,风闻老夫的逆子王宣,牵扯进一桩案子,逆子王砚今日回府,与其弟通气,竟是有意放纵,老夫便把王宣拿来,请陶大人随便处置。”
  王砚擦了擦鼻血,王宣颤声道:“爹,儿是被人诬陷,不关哥的事!”
  王太师抬足便踹,陶周风赶紧拦住:“太师……此事……下官并不知情……”
  王太师怒看向王砚:“你竟然敢隐瞒陶尚书?”
  陶周风立刻说:“没有没有,是……尚无……明显证据……此案需细细审理。”
  王太师道:“没关系,陶尚书,你尽管审,最好现在就开堂审王宣这个孽畜!升堂前,先把王砚拿下,重打六十大板!老夫就在一旁看着!”
  陶周风道:“太师大义灭亲,下官钦佩不已……只是……”看向王砚,“王侍郎,打不得,他主审一件大案,已找到确凿证据,事不宜迟,下官要即刻升堂。请太师体谅。”
  王太师眯起眼:“哦?有此事?也罢,请尚书大人且把王宣押进牢房,王砚的罪过定不能饶,审完这一堂,老夫便去向圣上请罪,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斩了便罢!”
  陶周风又赶紧道:“斩不得,马廉被杀一案牵扯重大,扑朔迷离,若无王侍郎,此案很可能又会变成千古疑案了……”
  王太师重重一甩袖子:“好罢,看在陶尚书替你说情的分上,此罪暂且记着,待到案子一审完,即刻请皇上斩了你们这两个小畜生!先将王宣押进大牢!”
  陶周风点头:“好,好,那就先把王小公子带到天牢里去……”
  张屏、祁朱和徐登又一同走到了马廉家的院中,张屏一直不说话,祁朱问道:“张兄心中有结论了么?”
  张屏低头道:“马廉可能不是蜀郡人,凶手认识马廉。其他的目前暂不敢下定论。”
  祁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望。
  “你在厨房里翻看马廉的调料,发现里面没有辛辣作料,所以判断他不是蜀郡人?其实也有蜀人不喜吃辣。”
  徐登跟着说:“假如你是因为房门判断,凶手是马廉的熟人,不算合理,这么热的天,马廉未必是关着门沐浴。”
  张屏道:“马廉根本没洗澡,凶手杀了他后,再把他放到浴盆里。其实马廉一直在院子里洗澡,凶手不知道这件事,把澡盆放进了卧室。”
  他指向井沿边,小凳上有一个胰子盒,旁边的一条绳架晾晒衣物过于矮,是坐在澡盆里时,随手搭手巾和衣服所用。
  祁朱看张屏的目光重新变得饶有兴趣:“凶手为什么要把马廉放在澡盆里?”
  张屏道:“在下只看证据,目前根据证据,做不了结论。”
  祁朱用折扇轻轻敲着下巴:“那么,你敢说出的两点结论,有什么证据?”
  张屏垂下眼皮:“在下认识马廉,和他吃过饭,在外吃饭时,他只吃米,吃辣,而后满脸通红,口唇起泡。”
  马廉的厨房里没有辛辣调料,没有米,只有面,用的是胡麻油。
  “他明明在井边,却不是冲澡,而是用澡盆,看院中的地,应是常用水洗,屋中的地砖却只是清扫。”
  那么就是马廉在洗澡之后,还会把洗澡水用来冲洗地面。
  “衣服不是天天换。”
  马廉的衣服,隔几天才会让巷口的老妪过来清洗,他是个爱干净的人,大热天,却不天天换衣服。
  徐登笑了笑:“这是西北人的作派。只是你这样说,又矛盾了,凶手既然认得马廉,为什么还会犯下把澡盆放到卧室的错误?”
  张屏道:“他若不认识马廉,何必多此一举。”
  徐登摇头:“牵强。”
  张屏又不说话了。祁朱道:“唉,只凭这些,可找不出凶手是谁啊。他那叠银票,也不知从何而来。”
  徐登道:“这个容易,待小人把银票交给刑部的捕快去查,算是送给他一份功劳。马廉这人身上疑点真是挺多,听说,他能中科举,是因为云太傅的门生刘邴刘大人的举荐。啊,这话我不便乱说。”
  张屏再低头道:“学生还想去试场看看。”
  祁朱瞥了一眼徐登,徐登道:“少爷,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祁朱笑道:“也罢,今天碰见张兄真是一场缘分。来日再见。”
  与张屏作别离去。
  兰珏回到府中后,忽然接到传召,命他即刻见驾。
  兰珏不明所以,换上朝服,火速赶到宫中。
  张屏回到小耗子巷的住处,他虽然搬到了兰府,这里的住处并没退,他拿了提盒,在街边买了几个烧饼,半桶豆腐脑,去给陈筹送饭。
  到了刑部大牢,守卫却不准他进去探视,张屏摸出几个钱,塞给守卫,守卫道:“罢了吧,你这几个子儿,还不够兄弟们喝白水。不是我们想诈你,尚书大人刚刚升堂审完,他是几年前那个淹死在湖里的冤鬼书生的弟弟,在堂上他已经招了。本案被杀的那人的亲哥害了他哥,你说这案子还有别的悬念不?他现在关的牢房,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张屏提着吃食慢慢转过身,走回了兰府。
  他回到兰府时,天已黑透,上房中灯火通明,貌似是兰珏刚刚从宫中回来。张屏在走廊上碰见了吴士欣,吴士欣问他去了何处,又说,兰徽今天没见到张屏,还屡屡问起他。
  张屏随口答了几句,回到自己住的厢房外,只看见一个黑影在附近走动,见到张屏,就走过来,竟是孙管事。
  孙管事咳嗽两声,左右看看,低声道:“小张,我把你那个事儿,和我侄儿说了,明天一早,能让你进试院一时,但不能待长。”
  张屏躬身重重一揖:“多谢孙叔。”
  第二天,天刚破晓,孙管事的侄儿带着张屏进入了试院。
  偌大的试院空空荡荡,孙掌吏说,今天开始清空屋内,所以试房门都没锁,让张屏赶紧去看,他在这里放风。
  张屏点了点头,快步走向试房,他先去的是当日传出哭声的那间空屋。
  屋中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因为它没有用作试房,因此也没有桌椅。张屏仔细看了一圈儿,又到了那名发癫痫的试子所在的三百五十六号试房。
  三百五十六号试房考的是贤部的试卷,张屏在屋中验看,最后蹲下身,看了看床底。
  他再走到当日自己所在的试房,也看了看床底,又去了隔壁,最后才走到马廉所在的十四号试房。
  张屏心中有个疑问,需要在这间试房内得到验证,马廉是马洪的弟弟,云太傅当年替陈子觞翻了案,亲自判了马洪死罪。马廉更改户籍,到了京城,为什么还会攀附上云太傅,得到他的门生刘邴的大力举荐?
  马廉的试房号称曾死过一个书生,但看起来与别的试房并没有不同。张屏再仔细看了一番,果然,如他所料,竹床上的竹片和其他房中的一样,可以拆卸,只是,竹片背后已经被削平了,什么都没有。
  三百五十六号的也是这样。张屏的床下刻的鬼符却还在。
  张屏回到兰府,已是中午,他在房中坐,房门突然响了两下。
  张屏望向门外,赶紧站起身,躬身道:“兰大人。”
  兰珏含笑看他:“不必多礼,因你这两日都告假,我不知你是否身体不适,就来看一看。中午吃过了么?”
  张屏道:“在外面吃了。”
  兰珏道:“看来你还是在为了陈筹的那件案子奔波。难道查到了什么?”
  张屏摇头:“学生,有一件事,始终想不通。我不明白为什么。”
  兰珏难得见到他愁苦的神情,不由得感到有趣,视线瞥到了桌上的几张纸:“这是什么?”
  那是张屏从陈子觞的祠堂中拓回的铭文。
  兰珏没去过陈子觞的祠堂,便把那几张纸拿起来看。云棠虽是太傅,字却不算顶尖,兰珏不便多评论,就去看陈子觞的那几张,讶然道:“这陈子觞的字可不一般啊,怪了,他怎么能学出这笔字?”
  张屏猛抬头,一把抓住了兰珏的衣袖:“敢问大人,怎么不一般?”
  张屏又到了竹荫巷外,在那个茶棚下来回踱步。
  太阳西斜,茶棚老板几乎要拿棍子赶他的时候,张屏背后响起两声咳嗽。
  那少年祁朱遥遥向他笑道:“张屏。”徐登依然在他身边。
  张屏躬身:“学生有要事。”
  徐登在旁边的茶楼要了一间静室,合上房门,祁朱笑道:“张兄有什么事,可以说了。”
  张屏跪倒在地:“皇上,张屏逾越,想查几样卷宗。”
  “祁朱”在逆光中站起身,微微眯眼:“你倒真是聪明,怪不得能得陶周风举荐,连兰珏都开口荐你。你怎么认出了朕?举止?言谈?还是朕的化名?”
  张屏低头:“都不是,张屏认得邓大人,因此猜出了皇上的身份。”掀起眼皮,看了看徐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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