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当即表现出谦逊的姿态,道,“先生莫要折煞沐青了,先生年长,是沐青的前辈,先生若是不在意,可否直唤沐青名字,大人这个称谓,沐青实在担当不起。”
左盛忽而轻轻笑了,望着沐青的双目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满意之色。
如此年轻却可不骄不躁,谦虚聪慧,太子殿下的眼光果然独到。
左盛便也不在兜圈,直接开门见山道,“沐小兄弟如此谦逊,我便直言相告,还请沐小兄弟找个清静之地。”
“是。”沐青抬手指向掌事处的内间,朝左盛道,“里间供有休憩之所,先生请随我来。”
左盛颔首,跟着沐青进了掌事处的内间,在一张楠木椅前落座,沐青则提了一壶热茶过来,为二人各自倒上一杯,放在各自身前,而后与左盛相邻而坐,道,“先生此来,有何要事?”
左盛拾起热茶轻啜一口,道,“我是何人的幕僚?沐小兄弟可知?”
沐青点头,“先生是太尉府中幕僚。”
“不错。”左盛放下茶盏,道,“我为太尉筹谋,如今文氏已倒,暗中,太尉将与太子殿下联盟,可实际上,太尉大人并不放心太子殿下,沐小兄弟可明白我所言之意?”
沐青蹙了蹙眉,望着左盛故意不点破而淡定浅笑的神情,脑海一转,瞬间会意。“太尉大人若是不放心太子殿下,必定会找人暗中监视,”说着,沐青察觉不对,暗中监视可不算是一个好法子,更何况有左盛在严括身边,必然会想一个简单而让大家皆可安心的法子。
沉吟片刻,沐青已想通其中关键,道,“先生献计,安插一位眼线进入东宫监视太子,这位眼线表面上是为太尉办事,实监视太子之责,实际上却是太子殿下与先生的人,如此即可安心的留在身边,又可让太尉大人安心,以为密切掌握了太子殿下的一举一动,如此,便可一举两得。先生,沐青所言,对否?”
左盛目露赞赏之色,颔首道,“太子殿下的眼光果然不错。沐小兄弟,这个两相权宜最为合适的人选,便是你。”
说出刚才那一番话后,沐青已经猜到左盛来的用意。这个身份对他顺利呆在太子身边亦是绝佳,只是沐青有些犹疑。“先生之意沐青明白,只是这个职位沐青亦是刚上任不久,突然调动,是否会让旁人生疑?”
“这一点,你就不必担心了。”左盛道,“太常寺丞,六品官员,东宫中舍人,从五品,官职调动起伏不大,旁人不会在意,即便在意,由太尉大人授意之事,又有何人敢妄议?沐小兄弟不必多想,一切只需按计划行事即可。”
左盛从怀中掏出一封诏令,交给沐青,道,“这便是由吏部颁发的诏令,沐小兄弟,接诏令罢。”
闻言,沐青站起身,双手恭敬地接过诏令,打开细看:太常寺丞沐青,谦德自守,尽职尽忠,今擢升为东宫中舍人,即日起调入东宫,掌东宫文翰,行文事辅助之责,一切以尽心服侍东宫太子为主,不得有误。
沐青突然想起,那一日他询问太子殿下日后若不在他身边,该如何相助他,容修只是淡然一笑,不曾多说,原来他真正的用意在此。
沐青忽然有些唏嘘,他所跟的这位主子,有着悲天悯人之心,也有着深谋远虑之智。每行一步,都能想到之后的数步。如此心智,如此胸怀,这样的人,也势必会夺得这个天下。他跟了这样的主子,何尝不是他的幸运。
沐青将诏令收起,朝左盛拱手道,“先生之意,沐青明白。先生放心,沐青定做好分内之事,先生在太尉府中也尽管安心。”说着,沐青忽然想到一个现实的问题,道,“请问先生,我若调入东宫,东宫之人皆是认识我的,我该如何解释?”
左盛道,“东宫中舍人,掌文翰之责,是在太子殿下处理政务时,负责在一旁辅助殿下,不必进入内宫。”
“处理政务?”沐青心生疑虑,他记得,因为太子一直表现得身子不好,皇上便未曾让太子处理政务。
似乎看出沐青的疑惑,左盛道,“太子早已成年,又是储君,也该处理政事了,你只管安心的静候佳音,过不了几日,太子殿下便会参政,届时,你便可随行太子身侧,行东宫中舍人之则。”
瞧见左盛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意,沐青心中微动,颔首道,“那沐青,便静候先生佳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万历:谐音万里。俗语:大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故起名万历军。
另:决定了还是用原来的书名。
第69章 亲政
在夜色逐渐沉寂而苍凉森冷的皇宫内,昭元帝处理了一天的政事,身体只觉越发疲累,当偌大的乾元殿亮起数盏烛火时,昭元帝抬头看了一眼殿外,道,“是何时辰了?”
赵德胜连忙上前,小声道,“回陛下,已经戌时了。”
昭元帝颔首,沉默稍许,自御案前起身道,“摆驾永和宫。”
“是。”赵德胜躬身道,“陛下可是要奴才去备轿撵?”
“不必了。”昭元帝道,“朕想走一走。”
永和宫与乾元殿相距不远,步行也不过一刻钟,赵德胜见昭元帝处理了一天的政务,本就不曾大好的身子更显疲态,适当走走也是好的,当下也不在劝阻,而是上前小心侍奉着,一同步行前往永和宫。
约莫一刻钟后,昭元帝到了永和宫前。提前得到消息的温良宜恭候在殿前迎接昭元帝的到来,见昭元帝进来,行了礼便迎上前,见昭元帝面有倦色,便道,“陛下,看您面色,是否太过劳累?”
赵德胜见此,屏退身后侍人,自个儿也逐渐停下脚步,见陛下与贵妃娘娘二人情深意切的相携渐远,非常有眼里劲的止步不前。
昭元帝牵着温良宜的手,缓步踏入殿内,自软榻前坐下后,接过温良宜端过来的一碗羹汤,喝了一口后,道,“许久不曾如今日这般处理政务了,朝堂之上诸事繁多,边关又有乱民生事,实在烦心。”
温良宜接过昭元帝手里的白玉小碗,放在案几上,漫不经心道,“陛下身子未大好,一时不宜如此劳累。朝堂之事繁多,陛下不如分摊下去,让朝臣与皇子们一同忧心,岂不更好?”
“国家大事,朝臣们只是参考,真正做决定还是朕。”昭元帝说着,忽然留意道温良宜后面说的一句话。他的皇子们皆以成人,三皇子早已参与政事,处理得虽是小事,但政绩还行,只是太子身子一直较差,他便未曾让他经手政事,如今看来,也不宜再拖了。想及此,昭元帝便道,“温儿,太子可来向你请过安?”
“时常过来,”温良宜道,“太子是有孝心的,那一日陛下您的诏令颁发后,太子便来向臣妾请安了,还给臣妾带了孝礼,是补身的良药,妾身给收下了。”
昭元帝点点头,道,“太子自小丧母,朕对他亦少有关爱,他是个懂事的孩子,除却身子差了些,旁的倒未曾让朕操过心。”
温良宜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眼昭元帝的面色后,不经意道,“臣妾瞧着,自从文氏离宫后,太子的身子似乎好了许多,气色也渐好,陛下或可安心了。”
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昭元帝心神微动。不错,当初文氏得宠,竟在他的汤药中暗中下毒,以致他缠绵病榻一载有余,而太子亦是时常犯病,咳血。可自从文氏离宫后,他的身子渐好,太子亦是不曾犯过病。
显然,他们父子二人的病源,尽皆来自文氏。想起除夕那一夜,文氏竟妄想毒害太子,昭元帝的面色忍不住沉了下来。
文氏那女人,当真是一个毒妇。
想及此,昭元帝忽而对太子生出一丝愧疚。他的长子,亦是嫡子,安阳皇后为他留下的血脉,他是十分在意的。
沉吟稍许,昭元帝召来赵德胜,道,“明日一早,让太子来朕的宫里一趟。”
“老奴遵命。”赵德胜收到旨意便转身退下。
内殿中明亮的烛光下,望着这一幕,温良宜面色淡然,烛光的残影照进她如水的双眸之中,浮光微动,秋水安然。
翌日清晨,在晨起的寒气中,容修一袭雪白裘氅,身形清雅如风的缓步迈进乾元殿中,朝御案前看折子的昭元帝行跪拜之礼,拱手道,“儿臣容修,给父皇请安,愿父皇龙体康健,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昭元帝的目光落在容修面色如常,因为严冬而带了一丝凉意的脸上,望着面前这张肖似安阳皇后的容颜,昭元帝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片刻又回神,注意到容修的面色与往夕相比气色确实已大好,心中稍安。
“修儿,这段时日朕一直忙于政事,忽略了你,你的身子调养得如何了?”
“谢父皇关心。”容修道,“修的身子与从前相比已好上许多,倒是父皇,大病初愈,朝政之事最是伤神,还请父皇小心照顾身子。”
“朕今日叫你来,说的正是此事。”昭元帝道,“你今年二十有三,本该成人之时便可理朝政之事,但朕想着你身子不大好,便未曾让你处理政事。如今你身子已好,也该入朝为父皇分忧解难了。”
容修拱手道,“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解难,儿臣一切听从父皇安排。”
昭元帝点点头,目露欣慰之色,道,“处理朝政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是太子,更该以身作则。你的三弟,景儿已经初涉朝政,政绩尚佳,未曾让朕失望,你是朕的长子,亦是嫡子,可莫要让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