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容修忽然抬头,直视昭元帝,目光澄明,道,“儿臣答应父皇,一定尽心尽力完成父皇嘱托之事,朝政,亦是如此。”
昭元帝望着面露坚毅之色的容修,有一瞬间的怔愣,隐约觉得,他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他这个儿子。沉吟稍许,昭元帝忽然道,“修儿,朝堂之上这段时日发生的一件大事,你可知晓?”
“父皇指的是祁州乱民作乱一事?”容修道,“这件事宫里也在传,儿臣知晓。”
“乱民作乱,本算不上大事。你可知朕为何忧心?”
“因为乱民崛起速度之快,超出了众人的想象。”容修道,“父皇有没有想过,乱民为何突然生事,并且大获成功?边城居民本就不多,能够参战的乱民更是少数,可正是这少数乱民,却能攻退祁州城的五千守兵,将祁州城占为已有,成为反叛的据点?”
昭元帝对容修的这番话似乎听出了兴趣,道,“将你的见解讲来。”
“是,”容修道,“边境的百姓,向往的便是安定,所以让他们宁愿抛弃安定的生活起兵造反,有两种可能,一是迫于无奈,威胁到他的生存环境,不得不起兵。二是蓄谋已久,若是此种可能,蓄谋的人或是外邦,或是内贼,那么他定有后手,届时,不是外援,便是内乱。”
昭元帝的面色忽然沉了沉,容修对战事的见解超过他的预料,同时也提醒了他一件事。
祁州城是边城,亦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堡垒。
若是容修所说的第一种可能,他尚且需要几倍兵力才能将那些乱民歼灭。若是第二种,有人蓄谋,届时有外援到来,祁州城已经沦陷,面对西北方的中原大地,便毫无军事要塞可以阻挡,敌军如入无人之地,届时即便血战亦是损失惨重。
想及此,昭元帝面色凝重,再次看向容修时,目光中已有了重视。
沉默片刻,昭元帝道,“修儿,自今日起,你就在勤政殿的偏殿之中处理朝政之事,朕会让吏部安排人手相助你。朝政上若是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朕,也可以问那些辅政大臣。今日你所说的朕会记在心里,去罢。”
容修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昭元帝已经听了进去,便不在多言,拱手道,“是,父皇。儿臣告退。”
容许离开后,昭元帝唤来赵德胜,道,“传旨,召太尉严括进宫一趟。”
“是。”赵德胜躬身,领命退下。
未几,昭元帝命太子主政一事通报整个朝堂,百官皆晓。同时,沐青也收到吏部传来的消息:太子中舍人,即刻进宫,协理太子掌文翰之责。
当沐青由皇宫东门进入皇宫时,心绪有些复杂。几个月前,他还是邑阳城一个以混日子为生的小混混,有了上顿没下顿,因为四蛋的陷害被关进大牢,结果辗转被狱吏卖进皇宫里成了一名假太监。
过了胆战心惊,勾心斗角的几个月后,再次进入这皇宫里,他竟然成了一名官吏,人生的境遇,还真是曲折离奇,非同凡响啊。
半个时辰后,在管事的指引下,进了太子处理政事的勤政殿偏殿,见到容修坐在木案前的熟悉身影后,沐青目光微颤,当即大步入内,在木案前行跪拜之礼,缓声道,“微臣东宫中舍人沐青,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容修的目光落在面前俯身跪拜的沐青身上,眸光微动,轻声道,“不必多礼。”
沐青遂站起身,抬眼望着容修,沉默稍许,忽然道,“殿下,您早已安排好了,是吗?”
容修望着沐青清秀而纯澈的面容,沉默稍许,嘴角忽而扬起一丝浅笑,“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沐青,你可知,你不是太监,与我而言,是一件极好的事。”容修道,“内侍,可以忠心服侍我,然而许多事却不方便让内侍去做。如今,你不在是内侍,这个身份便可光明正大的呆在我身边,相助于我,这岂不是一件好事?”
沐青沉默稍许,再次朝容修行跪拜之礼,拱手道,“沐青,多谢太子殿下。”
“你不该谢我。”容修自木案前起身,绕过木案行至沐青身前,将沐青扶起,轻声道,“你只需实践你曾经答应过我的诺言。沐青,眼下,只是我们迈向成功的第一步。”
沐青抬眸,望见容修眸光之中的深意后,心中微颤,道,“殿下心怀天下,沐青一定忠心辅佐。”
容修颔首,望着沐青纯澈而坚定的面容,嘴角扬起一丝化不开的浅笑,如春风拂面,荡起心绪层层,漂泊万里。
作者有话要说:
撩啊撩啊撩啊撩啊撩……
第70章 初战
边城,邺安。
当由蒙毅亲自带领的两万精兵赶至邺安时,常山都尉冯子山带领的五千守将早已等候在城内。
蒙毅到后,下令邺安城五千守将原地待命,其余两万五千人与邺安城外西北方向三里处就地扎营。
午时,行军主帅帐内。
蒙毅召来祁州城原都尉楚长荣,询问祁州城内乱民的具体人数与首领之人。得到的消息是,祁州城内有乱民数千,最多不过五千以内。首领之人暂时不知,不过乱民行军有序,首领之人应有过战事经验,或许曾是行伍中人。
蒙毅闻言,接连发布三道军令:明日午时,着麾下左副将率三千精兵为左前锋,前往祁州城门下宣战。右副将率三千精兵隐于东城门下一侧,若敌军出门迎战,待大部队出城后,于一旁包抄,一举歼灭。他则率领五千精兵,后续赶到,若是乱军不肯出城,便强行攻城。
众将领命,立即着手准备明日的进攻。
就在军中将士们士气蓬勃地大刀阔斧准备明日的一战时,军营一旁起伏的山丘后,数道身影的目光在这片军营上来回扫动,心中有了大概的估算后,两名身影悄然起身至后方骑上快马直奔祁州城,剩下的身影继续留守此处,一面悄然移动掩藏着身形,一面聚精会神地监视着军营,那谨慎的目光,如幽火一般闪着亮光。
翌日,天色昏暗。
辰时,左前锋与右前锋同时出发,各自率领麾下三千精兵,赶赴祁州东城门。左前锋在前,右前锋在后,两军相距不过百丈之地。
途中经过一段狭窄的山路时,左前锋已过大半,就在此时,伴随尘土飞扬,无数长绳拔地而起,瞬间绊倒无数奔驰的马匹,马匹上的将士们反应不及,纷纷落地。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时,山道两旁,无数飞箭携着凛冽的寒光顷刻间向山道中央射来。
一时间,利箭刺破长空的簌簌声响彻山野,伴随而来的,是陆续倒地的将士们惨叫声四起。
于此同时,右前锋处亦是同样场景。一阵弥漫山道的箭雨过后,紧接着,山道两旁响起了令人恐慌的沉闷声,无数乱石自山道两旁呼啸而出,蕴藏着足以叫人一击毙命的浑厚之力,冲向了山道中央。
不少躲过箭雨的将士们尚且还未从幸存的庆幸中出来,便被接连而来的滚石碾成肉泥。
山道中央,血肉横飞,血流遍地。
反应过来的将士们,惊慌失措地驾马逃离此地,未曾反应过来的,就此葬送在这片山林之地。
至此,大昭军队与万历军的初次交战,大昭军六千精兵,还未曾与万历军谋面,便在这片山林之中惨遭全灭,大败。
万历军无一伤亡,且缴获无数战利品,大胜而归。
此战,蒙毅派出的左右前锋部队尽皆被灭,左前锋因身先士卒,葬身在了箭雨之下。右前锋带着浑身伤痕与仅剩的数百残兵撤回大营,并带回这条叫人惊骇的惨讯。
消息瞬间传遍军部大营,全军震惊,蒙毅面色骤变,既惊且怒。
与此同时,在有心之人的传播下,这则消息传遍了邺安,传进了京城。不过传进京城之时,已是数日有余。届时,战况已是大变。
第一场战役在还未见到敌军之面便已惨败的情况下,蒙毅下令全军修养数日。盛怒的蒙毅派出数百名军中将士提前勘察,将主力部队即将行进的山道四周勘察清楚,万不能在轻易让敌军设下埋伏。
与此同时,蒙毅再次召见祁州城原守将都尉楚长荣,询问楚长荣如何丢失的祁州城?与敌军交手是何情景?
得知的是接连遭遇伏击,还未曾与敌军主力交手便已惨败。蒙毅大怒,一怨楚长荣不将敌军擅长的战术提前说明,二怨自己太过轻敌,竟不知提前勘察敌军的实力。只怕楚长荣口中所说祁州城只有五千敌军,一时怕是做不得数了。
盛怒之下,蒙毅下令将楚长荣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同时下令军中加强戒备,并另派一队精兵,意图潜入祁州城,打探敌军实情。
此时此刻,蒙毅再不敢小看这犯上作乱的乱民。因为这些乱民之中,显然有着一位超高军事天赋且来历不明的神秘人。或者,也许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股陌生的势力,而这股势力,将是他此役的心头大患。
入夜,祁州城内,原守将都尉府内。
楚长荣当初溃败而逃时,只携带了家属与贵重的金银财物。都尉府内的一切都未有大的变动,所以万历军入城时,便以此地暂居,也成了万历军的临时指挥所。
此刻,都尉府大厅中央,展鹏之长身而立,一身由大昭军甲稍稍改进的青色盔甲闪着森冷的色泽,衬得他身形如山,巍峨挺拔,一身钢筋铁骨从骨子发出峥嵘战意。然而他如炬的双目眼神内敛,望着身前的简易沙盘,亮如星辰而又漆黑浩瀚的眼眸看不出丝毫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