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司马安从未从史书上见过这一段,于是好奇问。
“我原本以为母亲会夸赞我,却被她狠狠掌搰。”
“为什么?”司马安看着上官婉儿的侧脸,仿佛那巴掌是刚打下去的,还正疼着。
“母亲问我,知不知道掖庭的令和丞是多少级别,又问我朝廷的官员制度,我从不明白为何别人还在玩闹的时候母亲偏偏要我偷偷学习这些,但内容还是像烙印般记在脑海里的。掖庭的令,丞是从九品,朝廷最大的官是正一品,后宫嫔妃也可位及一品,更不用说皇子和公主……任何一个大一品级的官员都可以肆意欺压我所憧憬的位置,贱如蝼蚁。”
司马安的心被重重地一击,身边的这个女孩曾经可以毫无忧虑的长大,虽然上官并非世家大族,但依上官仪当朝宰相的身份,必可保她不受欺凌。可下了掖庭,所有的宫女内侍都可以欺负她,只因她是罪人之女。
她心里是艳羡太平公主的吧,她是天之娇女,含着金钥匙出生,一生只要倚靠父母便可安享荣华富贵,逍遥自在;而她自己却是掖庭宫女,庸庸碌碌,谁都可以欺凌,甚至会在某一天,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宫中而无人发觉。
上官婉儿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母亲的一番话让我猛然醒悟,如果我继续呆在掖庭,呆一辈子也只会想成为那种坐井观天之人,她和我讲了祖父的故事,祖父是堂堂大唐宰相,我又岂能辱没了他的名声,所以,在掖庭的这几年我无时不刻不都在等待机会,一边读书习字,一边洗衣绣工,以期待未来的某一天,能够以我手中的笔决断天下!”
司马安的手绕过她的后颈,轻拍她的后背道:“到了明天,你就再也不是掖庭的小宫女了,我不知道习艺馆是个什么东西,但我清楚,无论你去了哪里都能够一展才华,实现你的愿望。”
上官婉儿,你是个不寻常的女子,我相信在第一女帝和第一公主的光辉照耀下,你能够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唐第一女宰相。
脸颊边滑过一丝温润,司马安吃惊地摸了摸刚才上官婉儿亲过的地方,却对上一双闪着光的眸子。
“谢谢你,司马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某木今晚很勤奋....大家也勤奋一点留个评呗....
☆、涉险
司马安被人领进了李令月安排给自己的房间,看着她给的令牌,打量这间不起眼但很干净整洁的地方,司马安摸着门柱心里叹息,从今往后她便要以另外一种身份生活了。
太平公主给人的感觉是捉摸不定,有时候觉得看穿了,但实际上没有;有时候觉得没有,但实际上了解那么一点点。司马安换了内侍的衣服之后,对着铜镜中的自己,扯平了褶皱,戴上帽子,勾了勾嘴角。
李令月说的不错,内侍这个身份的确符合自己,若是扮作男子太过阴柔,作为宫女又太锋芒毕露。她想起了清朝的韦小宝,猜想大约那也是个阴柔的男人,不然如何能在大清宫廷中混的下去?至于花木兰……
司马安扑哧一笑,肯定是个男人婆。
透过铜镜,司马安忽而瞥见了抱手靠在门前的一抹红,发髻梳起,是流行的侠女髻,发尾垂顺在肩头,白色内裳加上红色的外袍,实在相得益彰。
“从今以后你叫小安子。”李令月撇嘴一笑,转身就走,“本宫说过内侍服适合你。”
司马安追了上去,“婉儿如何了?”
“她?”李令月顿住脚步,回身眉头一挑道,“忘了。”
司马安拽住她的手,愠怒道,“你一个公主,竟然说话不算话。”
“放肆,”迎面而来的一个宫女暗香正巧碰见这一幕,“你是哪宫的内侍,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司马安一怔,却是太平先对暗香开了口:“她是本宫的内侍。”
暗香心知开罪了公主,脚一软便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再看。
“公主饶命!”
司马安瞥一眼李令月,她竟然让人惧怕到这种地步,究竟从前做了什么,难道她真的下令杀了那么多的人,那么自己呢,自己究竟算是一个怎样的例外?
李令月并未理会那宫女,而是自顾自的扬长而去。
司马安经过暗香身边的时候,赫然感觉到一阵杀气,下意识低头一看,只见她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眼神之中不乏嫉妒和委屈,那满腔的怒火扑面而来,似是想将自己吞噬。
司马安挠了挠后脑勺,还是跟上了李令月,因为只有她才能让上官婉儿踏上正轨。
上官婉儿一清早便和母亲郑氏被人带到了一个整洁的小院落里,那人对着母女二人吩咐几声平时注意的事情也就走了。母女二人面面相觑,郑氏已经很久没有走出掖庭那狭小破旧的地方,而上官婉儿更是自小未能出得了那窄小的天地。如今有了安生之所,岂不快乐自在。
“婉儿,你如何认识太平公主?”郑氏收拾好房间,回头问兴高采烈的上官婉儿。
“母亲可还记得先前那人,他叫司马安,原来他是公主的人。”
“司马安?”郑氏略一思索,拉了婉儿坐在床沿,瞧她提及此人的模样甚为欣喜,眉飞色舞地谈论着,心想女儿从小便被人欺负,突然遇上一个对她特别的人便倾心相交,可这太平公主是何人,郑氏想也没想到能够接触到这个离统治阶级最为接近的人物,既然司马安是公主的人,又照婉儿这样形容,只怕这个司马安和公主殿下交情匪浅。“小婉,你听母亲说,司马安救你并且安排你进习艺馆学习,这是你天大的福分,此恩你要铭记于心。”
“嗯。”上官婉儿点头。
“但,你切不可将此人放在不该放的位置,懂吗?”郑氏这句话才是重点,若司马安是太平公主的人,婉儿一头栽了进去,岂非开罪了太平公主,这无异于开罪武则天。
“可是……”上官婉儿纵然机灵,但遇上感情之事却没郑氏那么通透。
“你听母亲的话便是了。”郑氏语重心长道。
“婉儿答应您。”
午时后,上官婉儿步行着来到习艺馆门前,却见这里车水马龙,聚集了不少人,又观望四周,皆是华衣美服,美不胜收。婉儿虽有公主代为安排居住,但衣服终还是自己的,故而在这群人之中失色了不少。
“这位姑娘,你家小姐何处?”一个娘生娘气的内侍走了过来,一手拿着毛笔,另一手握着记名册。
“嗯?”上官婉儿一愣,“我家小姐?”
那内侍鄙夷道,“报出你家小姐姓名我才可在这记名册上划上一笔,若是这里没有你的名字,别想入这馆子。这是天后娘娘特地开设培养辅臣的地方,出来的可都是要辅佐天后娘娘的人,没有良好的家世和才学,可入不了娘娘的眼。”
上官婉儿心下一沉,忐忑不安只能硬着头皮道:“上官婉儿。”
内侍一愣。
“我叫上官婉儿。”
“你是说你在这记名册上?”内侍不可置信地绕了她走一圈,周围前来报到的贵族小姐们也注意到了这边情景,纷纷聚拢围观,在婉儿面前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更有甚者甚至大声地故意说给婉儿听,“瞧她那副样子,不知道怎么会来习艺馆。”
“我看她纯粹是来凑热闹的,像这般下贱的人又怎么能被宣召到此?”
婉儿捏紧了手,面上波澜不惊,母亲说过,越是不在意对手的人,输的时候就越彻底。
“这里没有你的名字。”内侍翻了记名册,最后答道。
“什么?”上官婉儿瞪大眼睛,“请您再查看一遍。”她拉住内侍的袖口,递上早上母亲交给自己的簪子,那是父亲上官庭芝还在的时候送给母亲的礼物。
内侍睨了那簪子一眼,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甩在地上。
“没有就是没有。”说罢拂袖便走,继续在那群达官显贵的小姐们中斡旋。
上官婉儿看着地上被摔成多段的簪子,想着当时父亲与母亲相濡以沫的画面,鼻间不禁开始酸涩。她笔直地站在习艺馆那奢华的大门前,仰着头看着那三个武则天亲笔提写的牌匾,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最终,不过是妄想……
看着那娇弱的身影像是西风中的枯木一般摇立在门前,任由别人□,司马安的心深深地被此刻的上官婉儿刺痛了。
她躲在这里已经许久,方才的全部都记刻在心里,司马安咬住下唇,脚刚往前迈出一步,却被身边的人用淡漠的语气喊住。
“你走,如果现在选择去给她庇护,想让她永远这样下去的话,请便。”李令月一贯的轻描淡写,让司马安愠怒。
“慈母败儿。”李令月漠视司马安的恼怒。
“李令月,不是你让婉儿去此处吗,为什么这样耍她?”司马安问。
“你管我。”李令月余光瞥向上官婉儿,“如果天黑她还在此处,本宫就给她这个机会,如果连这样的耐心都没有,试问凭什么本宫要为她破例?”
司马安刚要开口,又被李令月阻却。
“本宫乏了,你若是愿意守着便守着,但若出面去见她便算是毁了你我之约,以后便再也别想本宫插足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