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日日见你,我不觉得苦。”
“薛绍。”李令月忽而喊了他的名字,与先前的不同,带了些许的感情。
薛绍吃惊地抬头,对上李令月的眼,心中涌动起一种希望,他希望面前的她还是儿时的那个女子,虽然倨傲了一些,但有时候对自己还是温柔着的。
暗香不知道从何处迅速走了出来,恭敬先后行礼道:“公主,薛公子。”
“什么事?”李令月一扬眉道。
“前头侍卫说闯进来了两个小贼,怕公主有所闪失,请命来搜。”暗香道。
“让他们进来罢,”李令月朝着内院拱门而去,“暗香,放好洗澡水了么?”
薛绍往前跟了一步,踟躇着不敢上前,瞧着李令月冷漠单薄的背影,想着她方才语调和将要说出的话,鼓噪起来的心仿佛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
“公主,你不是有话要与我说吗?”
太平滞步,凝眉道:“你在院外等着。”
“是,公主。”
一队侍卫拔剑在四处搜查,李令月侧躺在矮塌上,微眯着眼睛,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里捏着一封信,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号。窗外闪过的一道道影子落在了她的眼前,打断了李令月的思路。
“暗香,你可有闻见什么味道?”
“公主这么说,的确有股味道。”暗香原本替李令月梳着头发,经过提醒之后才觉不妥,放下手中的梳子起身往柱子后扎着的纱帘那儿去,放缓脚步伸手猛然撩开,却并不见人踪影。
回头望着李令月,见她眼神朝着另外一个方向一使,暗香循着视线望去,果然发现那一人高的山水屏风下多出了一双脚。暗香刚想过去,却被李令月拽住了衣摆,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本宫倒想看看何人如此大胆。”
缓缓抽出悬挂于床榻前的宝剑,李令月悄然走到屏风边上,利落地一剑劈开,伴随着布料被撕扯的声音,屏风后露出一个衣裳褴褛的人来,那人先是一愣,再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李令月!”
李令月在见到此人的那一刻便清楚了她是谁,定了定神,松了手中的剑,一步一步靠近她,直到两人呼吸可闻。
“司马安,你来迟了。”
暗香惊讶至极,捂着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出声,可外头的人还是听见了动静,敲门来问:“公主?”
暗香清了下嗓子道:“公主正在……咳,正在沐浴,何事?”
“既然公主没事,我们便继续搜查了。”
“去吧。”暗香扶额,情愿对着门也不要对着屋中那绝不平常的景象,这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自从上次宫门前一别,就是月余,刚刚表明了心意解开了心结,此刻再相见不知道是如何的景象,不过听公主的语气,似乎不妥,自己还是早些告退,免得被司马安所殃及。
“公主,我去看看厨房的糕点。”说完这句,暗香逃也似地退出了房间,余下二人四目相对。
虽然已经知道彼此的心意,但面对李令月,司马安依旧有些忐忑,似乎怎么举动都是失礼,似乎如何说话都是错句。她深邃的眸子里映照着自己的影子,闪动的眸光中透露着不知名的情绪。
“李令月,为何你会躲在这里?”司马安终于打破沉寂道,若是能一晚上都这样看着李令月那也甘之若饴,但问题是,自己的脚在发软。
“你没有收到信?”她面色稍缓,侧开身子,往前走了几步回首问。
“什么信?”司马安困惑。
“没什么,”李令月视线往下,“你的腿……”
“差不多都好了,只是路上丢了手杖,若是此刻能有个倚靠……”司马安一边说着一边睨着李令月,那眼神仿佛是在说,还不过来扶着我?
李令月冷了她一眼,指了指地上的剑道:“自己拿。”说罢便背过身去,勾了勾嘴角。
“没人性。”司马安腹谤,弯腰想去拿剑,但双腿毕竟还是未完全恢复,力量弱的很,方才站着完全是死撑,如今已经全然不受控制了,大叫了一声即要面朝下扑倒,面前闪过一个影子,带过耳边的一阵风,直到司马安跌在了“地面”上,也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我摔一跤罢了,你不必……”待意识到了是对方以身体护住自己,司马安撑起身子,望着下面皱着眉头的人儿刚要开口说话,却猛地愣住了,这个情景以前也经历过了一次,不过那一次,是自己在救她,而不是她来做自己的肉垫。
李令月在见到司马安跌倒的那一瞬,冲到脑海中的想法便是不可再让她受伤,但现在手臂发麻,脑袋咚地一声撞在了结实的地面上,震的人发晕。
“司马安,还不快起来,你要压死本宫不成?”
“李令月,压在我的家乡,可是有多重含义的。”司马安邪邪地笑了,“还记不记得我们上一会这样的时候,做了些什么?”
“你别乱来,给本宫让开。”李令月俏脸染上一点诡异的绯红,手一推司马安,自己起身假装理着衣裳,却是一眼也不敢再瞧司马安了。
上一回在太医院,本宫好像是……亲了她……
司马安实在忍不住笑,堂堂的大唐太平公主李令月,天不怕,地不怕的李令月,此刻竟然会栽在自己手中,逗她实在是太有趣了。
但笑声戛然而止,只因为司马安被人揪住了耳朵。
“李令月,你干嘛?”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还记得上一次你对本宫的耳朵做了什么?”李令月幽幽地道,语带寒意。
司马安仔细回想,当终于想起在天牢之中发生的事情之后,脸色煞白,未来得及告饶便感觉到耳朵已经被人咬住。
“啊!”
☆、交锋
暗香穿的衣裳单薄,抱紧了胳膊,仰头看着夜色朦胧,倒抽着凉气。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暗香不敢入内打扰,怕扰了公主的兴致。她与公主自小长大,是一路看着公主走过来的,她比谁都知道,李令月强悍的外表下拼命掩藏的是怎样一颗柔软的心。
“哈啾——”暗香哆嗦,一队身穿铠甲的卫士经过,他们依旧在抓那两个潜进来的小贼,暗香心思一转,说不定其中一个小贼就是司马安,但另外一个呢,是谁?
一个黑影缓缓靠近她,暗香闻见一股难闻的味道,黑着脸转身,但觉眼前一黑,一腻乎乎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唔!”暗香瞪大眼睛,指着来人。
“嘘——”司马惜凑近她问,“我家公子在哪里?”
暗香指了指屋子。
“在屋内?”司马惜迟疑,“你没骗我?”脚上一吃疼,松开手抱脚跳叫,“哇呀,疼!”
“你和司马安是怎么混进来的?”暗香捂住鼻子,实在受不了她们身上的味道,“都这么臭。”
“用运送夜香的桶子进来的。”司马惜不以为意道,嗅了嗅自己的衣袖,“有那么臭么?”她在街上乞讨时早就闻惯了酸腐味。
“你离我远一点。”暗香退后一步捏着鼻子,脸憋的通红。
“哦,”司马惜转身刚要推门,暗香哪能容许她这样,急忙揪住她的袖口又立即甩开道,“喂,不许进去!”
“为何?”司马惜一脸茫然。
“公主在里面,你擅闯是死罪。”暗香指了指隔壁的房间道,“先去里面躲一躲,外面的人都在找你们。”
“哦。”
暗香刚替司马惜带上门,却见另外一个人出现在了面前,心中嗑噔一声,暗叫糟糕。
“暗香姑娘,我在外头等了许久,公主她……”薛绍终于忍不住走了进来,略显迟疑地问出口。
暗香尴尬笑回:“公主,还在沐浴。”
我的公主殿下,您都“沐浴”了一个时辰了,皮都快泡烂了吧?
薛绍的神情古怪,放冷了声音道:“我听说混进来了两个小贼,姑娘既在外头,不怕公主在里面有事,还是说,里面有东西是暗香姑娘想瞒着薛绍的?”
“薛公子!”暗香想阻止,但对方好歹是个大男人,如何能以娇弱之躯拦住?公主和司马安在房间内不知道谈的如何了,方才的叫嚷声有没有引起她们的警觉,只希望公主及时将司马安藏好了,否则让天后知道此事,只怕公主又要伤心一回。
“公主?”薛绍一进门,面前拦了一道屏风,屏风后似有水声,还有一个姣好的背影隐约可见。
“大胆薛绍,还不快滚出去?!”屏风后的人怒喝道。
“薛绍该死!”瞄了四周一眼,门窗完好,不像是有人擅闯入内的场景,薛绍慌忙退出,他原本以为太平公主让暗香放哨,本尊则偷溜下了山,如今看来是自己多心了,转身往外走去,却见面前一道俏影立在石桌边上,似在低头欣赏这满园含苞待放的梅花。
薛绍从来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俏丽娴静,濯濯独立,身着素色儒裙,裙角垂地,但无丝毫污浊。她似乎听见了人来,侧目往这边一望,盈盈一顾,先是疑惑打量着,再观望,她的眼中便多了一点其他意味。
她与李令月全然不同,李令月是万千花丛中的牡丹,是花中之后,而面前的这个人,则是荒凉戈壁滩上的一株小草,虽然普通,但也绝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