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皇既薨,若是太平公主也离宫,天后那边便可势如破竹。
李令月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到最后不曾多语,仅是拂袖而去。
上官婉儿一瘸一拐地回到以前住的大院中,天后后那头有萧景占着,自己这副模样暂时不能出现在她面前,免得碍眼。等回了院中,母亲郑氏迎了出来,自从宋昭慧一案真相大白之后,郑氏便如愿回到了这里陪着婉儿。
“婉儿,你这是怎么了?”郑氏扶住婉儿关忧道。
“母亲,我没事。”
“这哪能叫没事!”郑氏让婉儿趴在床榻上,解开她的衣裳看着她的背部,腰部位置是青一块紫一块,没来得及看臀部的伤势,便扭过头抹着眼泪道,“是谁打的你,打的如此狠,是太后吗?”
“太后?”婉儿还没有适应这样的称呼,“是呀,天后现在是太后了……”
原本该是她当皇帝的,但她却让了,是时机不够成熟,还是还有所牵绊?婉儿隐约觉得,太平公主的态度与太后的心态息息相关,母女之间的关系不可再进一步恶化下去了。
但——武则天的心思谁也不曾猜透,包括婉儿本身。
“我去拿药酒来。”郑氏道,脚步声渐远。
婉儿俯在坚硬的床榻上,下巴靠在手臂上,微不可闻地叹息。
若是公主真的嫁给了薛绍,那么司马哥哥要怎么办……
她开始头疼,萧景不是善茬,太后又天威难测,未来的皇帝又被自己拒绝过,如今是四面楚歌,每一步都要走的极为小心谨慎,否则,步步皆输。
如今,先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制诰一职虽然重要,但毕竟都是倚仗着太后的权威,实际上一点权力都没有,手底下并无实际可用的人员,为今之计只可从内翰林下手。
婉儿眼睛一亮,对,就应该从内翰林下手!
如今百废待兴,可以内翰林之名广招人才,一来为修订典籍所用,而来亦可培养自己的一班幕僚。
大明宫如今更加地忙碌了,新皇登基,一切好似换了新的气象,但婉儿知道,一切都没有变,大唐还是由武则天在幕后运转着,如果没有武则天,那个外强中干的皇帝李显恐怕就要被他的皇后韦氏与他的岳父韦玄真掏空了。
太平公主迟迟未下嫁薛绍,武则天似乎也并不着急,婉儿在一个明媚的午后一边替武则天研墨,一边牵挂着在南山别苑的那个人,她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也应该知道了太平公主将要成婚了,为何她一些动静也没有,难道她不恨不怨么?
司马哥哥,婉儿能为你做些什么,看着你和公主在一起婉儿心中很痛,但见你伤心难过,婉儿的心更加地痛。
“婉儿?”武则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上官婉儿一愣,低头看才发觉自己的衣袖口沾到了溢出来的墨水上,匆忙跪地道,“婉儿不小心,请太后责罚。”
“起来罢。”武则天沉稳道,她的眼睛盯着奏折,眉心皱着,“这个皇帝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又提了韦玄真,一个人无功无德,如何能一提再提。”
“或许皇上有他自己的考虑。”婉儿道。
“他能有什么主意,”武则天笑道,“还不都是老李家的那帮老臣给宠出来的,咱们朝堂之上也需要换一批人了,瞧来瞧去都是这几张老脸,还能有什么意思?”
婉儿一愣,不知道是否应该把心中的话说出口,她也正有招纳贤才之意,只是遇上登基大典,来不及奏请武则天。
却见萧景一步上前道:“启禀太后,萧景以为内翰林修订史书已然有一段时间,听婉儿常说那儿缺人,太后不妨以内翰林为名招纳贤士,如若遇上可用的,便可通过举荐派到前朝去。”
“这个提议好。”武则天欣然道,“婉儿,萧景可比你想的远。”
上官婉儿点头道:“是。”
萧景继续道,“婉儿一人身兼二职,已经很是疲惫,这招纳贤才……”萧景故意拖长音节,悄然去望婉儿,婉儿回视她,面色淡漠。
你要这个差事,无非是想断我臂膀想在内翰林分一杯羹罢了,既然如此,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我看你这举荐贤才还能不能顺利做下去,能做到何时。
“太后,婉儿也觉得力不从心,不如让萧姐姐帮帮我吧?”
武则天放下手中笔,视线扫过二人,最后定在了婉儿身上,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萧景,就辛苦你了。”
“是。”萧景应道。
出了大明宫,上官婉儿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与萧景对视一眼,扭头便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忽见一顶轿子在面前落下,婉儿退到一侧,低头,一个红色的裙裾落在了视线里,婉儿不抬头也知道立在面前的是谁。
“见过太平公主。”上官婉儿恭敬行礼道。
“你们都退下。”李令月目视婉儿,冷着声音吩咐随同的一队宫女内侍道。
“公主有何吩咐。”婉儿见那些人都离开了,方才抬头直视太平,只见太平一步上前,压低声音狠狠道,“你将她藏到哪里去了?”
“什么?”婉儿一惊,为对方的气势所迫退后了一步。
“你把司马安藏到哪里去了,她不在南山别苑,除了你没有人知道她在那儿,暗香不会出卖本宫,她的那个婢女也不会。”
“我真的不知道。”婉儿回答,抬头对着太平道,“公主不是要和薛绍成亲吗,还问她作何?”
“本宫的事情,不用你管。”
“可是如今婉儿不得不管。”上官婉儿毫不退让,心里暗自替司马安高兴,太平公主原来一直暗暗地与别苑联系着,那代表她不会轻易放弃司马,“司马哥哥的事情,便是婉儿的事情。”
李令月冷哼一声,将要步入大明宫。
“公主,切不可与太后对质,如此是害了司马哥哥!”上官婉儿忽而喊住了她,“公主且想想,若司马哥哥听见了你成亲的消息,她会怎么做?”
李令月凝住脚步,缓缓回身想了一会儿道:“依照她的性子,会来找本宫。”
“既然如此,公主何不稍安勿躁,在宫内等着她来呢?”婉儿道。
李令月多瞧了婉儿一眼,转身往内去。
“公主!”婉儿以为她并不听自己劝解。
“本宫找母后还有其它事情,”太平解释道,“你的话本宫仔细考虑过,本宫说过,只要本宫在,你休想抢走她。”
凝视着她的影子许久,婉儿不禁开始担忧起司马安来,怪不得她未曾多有动静,原来根本已经不在南山别苑中。太平公主定然是通过暗香来传话的,司马安一定是在暗香眼皮底下逃脱,她会想尽方法入宫,重新回到太平公主的面前……
婉儿想到这里,脚步轻快了起来。
如果司马安进宫,那是不是代表,自己也能够多见她几次了。
与此同时,长安街头,一个身着男装的人捏着手中的一块文牒,仔细阅读布告在城墙门上的布告,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新皇的圣旨,一是大赦天下,二是免除长安赋税一年,三是,赐婚太平公主。
赐婚太平公主……
那人紧紧捏着手中文牒,毅然地转身到了吏部衙门,那儿排着长长的队伍。
执笔的皂隶抬眼瞄了眼来人,问道:“姓名。”
“崔……崔湜。”那人低头望了一眼文牒上的字道。
“你是定州刺史推荐之人?”
“正是。”那人应道。
皂隶交给他一张纸,上面盖了印章。
“明日拿着这张纸在宫门口等着,自有人带你进宫。”
“好。”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大家看到这里,是如何看待婉儿的?
☆、马球
司马安跟着前头的队伍入宫,带队的人入宫前千叮咛万嘱咐地切莫随意观望,若是遇上了哪个贵人便是人头落地的事情,自己没了性命不说,连累了这一队的人便是过错。
司马安耳里听着,但是心中时时刻刻想要溜走。她借着崔湜的名义来到宫内,就是为了见李令月。而真正的崔湜,恐怕此刻还在自己名下的院里酣睡。
“崔湜,你小子不要命啦,看什么看!”领头的内侍指着司马安的鼻子指责道。
前头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司马安心知不忍则乱大谋,于是只能闷不吭声地挨骂。
抬头望着前路漫漫,司马安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观察过皇宫,那连绵不绝的铺着黄色砖瓦的屋脊,一直延伸到漫无边际的天际,雄伟而高大的宫墙,不知道流了多少工匠的血汗。
司马安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直到前面的人全部都停下了,他好奇地微侧身子往前瞧,才见到带队的内侍正恭恭敬敬地低着头等着前头轿子经过,司马安一愣神,有直觉告诉她轿内的有可能是李令月,但依照目前的情况,怎么能冲上前去喊她?
思索间,那轿子一直往前,很快便没入了道路尽头,于是队伍很快又往前走,司马安只能另做打算。
上官婉儿正在批着折子,萧景去了内翰林忙选人的事情,故而所有的工作都落在了婉儿肩上,婉儿倒不埋怨,仔细认真地做好份内工作,连着几日下来虽然腰酸背痛,回到居所也是倒头就睡,第二天依旧精神焕发,从未出过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