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笙苦笑道:“你当杀了我的。”
“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 爷爷的确有对不住你的地方。”陈鸢叹了口气,“只是你不该屠尽陈家满门,又偏偏留下一个我,还让我认贼作父。”
梁笙缓缓阖目, 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陈鸢眼圈一红。
这声道歉,她等了足足十年。
梁笙道:“你若要报仇,我绝无怨言。不必犹豫,动手吧。”
“我既入佛门, 便不再杀生。何况人只有活着才能赎罪,你哪有解脱的资格?”陈鸢取来一面铜镜,置于他面前,“自己看看吧,无须我动手,老天已经给你报应了。”她之所以救他,便是知道这人活着会比死了痛苦百倍。
“——啊啊啊啊啊!”望着镜上那张面目残破、五官难辨的脸,梁笙忍不住尖叫起来。他想打掉那只铜镜,然而伸出手,却看到一只臂骨扭曲,五指蜷缩的畸爪,根本不像人的手。
“怎么会这样?!”梁笙摸着脸,绝望地喊道,“我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怪物!”
“师父说你应是从高处坠落,还是脸着陆,所以五官都摔烂了。因为身上多处骨折,又被激流冲得四肢扭曲,断骨游离错位,长好了也是畸形。”
这已经算命大了。如果不是他腿上装着木制的假肢,能漂浮在水面上,这人早就沉到湖底淹死了。
梁笙泪流满面地合上了眼。
想想那一夜,自己义无反顾地跳下山崖,本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没想到老天都不收他,还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又丑又残的废物......真是报应。
“我变成这幅模样,你又是如何认出我的?”
“刚救回来的时候,我原本也没认出你。后来听进香的施主说,三个月前,山下围了不少官兵,都在搜寻废王。前几日,城里颁布了你堕崖身亡的消息。”再结合他这双残腿,纵是傻子也猜出来了。
只不过梁家人对陈鸢而言都是仇敌,她如今又是方外之人,没兴趣帮任何一边,所以才没把梁笙交给官府。
原来自己已经昏迷了这么久。梁笙闻言反而轻松地一笑:“好,都当我死了就好。”
他死了,那个一心造反的人还拱谁上位?他死了,梁焓的龙椅稳了,想必会把睿儿当亲儿照顾。如果所有人都能安生过活,那他的死,就该当普天同庆。
陈鸢只当他是因毁容心灰意冷,问道:“你既醒了,用不用我给姓澹台的递个信儿?”
梁笙脸色一变:“不要,别让他知道我还活着。”
“这是为何?你以后总归需要人照顾。”
梁笙摇摇头:“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见得了他?再说谁能照顾谁一世?我还是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吧。”
陈鸢垂下眼:“也罢,你看开了也好。那个没心的东西本就不值得托付终身,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只怕认出你也会装作不认识。”
梁笙呆了一瞬,疑惑地抬起头:“这个节骨眼?他出什么事了吗?”
陈鸢已经走至门前,听到问话便叹了口气。
“我也是耳闻,听城里的人说,澹台家的家主要成亲了。”
东都城,澹台府。
府院内外张灯结彩,澹台家的下人都忙着筹备婚礼,却不知准新郎正在书房里大发雷霆。
葵安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碎杯收拾起来,瞄了眼面色不悦的主子,低声问道:“石四小姐的信......您还回么?”
“回个屁!”澹台烨冷声道,“三天两头地捎信,当老子是晒咸鱼的?有那么多空闲陪她吟诗作赋风花雪月?!”
“是...那就先压着吧。可忠国公的口信,总要回的吧?”
澹台烨的火儿腾地上来了,又往地上砸了个杯子,骂道:“石余年这个老东西畏首畏尾,不识好歹,还不如宁伯温识时务。直接告诉他,澹台家的军资饷银不是白出的,再替他那孙女儿要求这这那那,亲就不结了!”
“公子息怒、息怒。”葵安劝道,“左右还有三日,毕竟是大喜的事,一切都好商量,伤了和气不好。”
澹台烨眼神阴鸷地望着他:“大喜?你喜吗?”
“小人,小人不敢。”葵安一缩脖子,瑟瑟道,“只是......夫人已经走了,公子节哀顺便。”
“我该吃吃该喝喝该笑笑,该上朝上朝,该娶妻娶妻,还不够节哀的?”澹台烨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前的竹杖,忽然笑了起来,“是他不要我了,我为何要哀?老子应该恨他哈哈哈哈哈哈......梁笙,你他妈死得好!”
葵安跪下哭道:“公子,您别这样。夫人也是逼不得已才坠的崖,他如果能选,一定不会抛下您的!”
澹台烨依旧是笑,弯弯的桃花眼里却只剩疯狂:“在悬崖之上逼他的人,我一个都没打算放过。等到了九泉之下,我也不会放过他。”他不会放过天下任何人......包括自己。
“公子,您要保重啊......”
“对,是要保重。大业未竟,大仇未报,我还不能死。”澹台烨表情平静下来,缓缓坐回椅子上,敲着桌沿道,“把雷洛英叫来。”
“是。”
雷洛英出身南荒,是早年从魔教逃到中原的虫师,一直依附于澹台家。只是他的蛊术并没有吹得那么神乎其神,至少澹台烨是这么认为的。
“家主,您找我?”雷洛英年方四十,已满头白发。脸上沉淀着一层诡异的青黑色,看起来像中毒一般。
澹台烨问道:“子母蛊进展如何了?”
“禀家主,已经完成了,正在试验阶段。”
“这次最好别再出问题。”澹台烨提醒道。
雷洛英面色一紧:“这次绝对不会有问题了。”
上一次,澹台烨将他所献的腐血蛊虫卵藏在被子里,却没能要了燕重锦的命,让雷洛英第一次对自己的蛊术产生怀疑。
要知道腐血蛊无药可解,且发病症状和破伤风极像,是借刀杀人的利器。结果刀折了人还没事,气得澹台烨将他臭骂一顿。
燕重锦现在每天都活蹦乱跳地在朝中晃悠,燕家同梁焓的关系也越发融洽,让澹台烨憋屈到了骨子里。这一次,他将目标锁定了梁焓。然则梁焓长住深宫,衣食用具皆有专人检查,很难下手,所以必须将人引出宫来。
这机会,便是三日之后,他与石四小姐的大婚。
“我再确认一遍。”澹台烨道,“母蛊在我手里,服食子蛊的人就会听我调令,无法违抗是不是?”
雷洛英道:“不错。不仅如此,子蛊与母蛊血脉相系,中蛊者还会对掌控母蛊的主人心生依恋。所以子母蛊又称情人蛊,是巫族女人控制男人的佳物。”
一想到那个冷面皇帝对自己含情脉脉,澹台烨就打了个寒战:“能否不要这种功效?”
雷洛英为难地道:“这是蛊虫的天性,很难剔除。家主若要整治仇家,最好还是选夺命蛊,干净利落、高效快速,还没副作用。”
“他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人,还想一了百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弑君有何难?但他要的是让梁焓失去所有,和自己一样终生痛苦。他要对方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在绝望中慢慢耗尽生机。唯有如此,方能消除心头之恨。
澹台烨微微勾起嘴角,桃花眼中掠过一丝玩味的笑意。
情人蛊就情人蛊吧,那棵又冷又辣的小嫩葱,尝尝也无妨。
......
燕重锦在御书房休养了一个月,被梁焓好吃好喝地喂胖了一圈,最后复职归来,让朝中断言他失宠的大臣被三百六十度扇了个巴掌。
然而纸里包不住火。某人伤好之后还时常深夜入宫,天色将明才离开,再加之皇帝上朝时总是扶着腰,风言风语就像星星之火,从内廷蔓延到庙堂,从朝野流传到民间,已成燎原之势。
谏书如雪片般飞上了梁焓的案头。
有的语重心长含沙射影,有的字字泣血直言不讳,不是弹劾佞臣就是讽刺昏君,皆被梁焓以“干你屁事”四个字压了下去。
君臣角斗了半个月,直到一群老臣跪在奉天殿前绝食静坐,帝师带着棺材抬出祖制,才让强横倔强的帝王低头认错,写了个糊弄天下的保证书:再不留男人夜宿宫中,否则自愿退位。
这话听着一点毛病没有,一群言官也自认取得了胜利,纷纷偃旗息鼓,拖着饿得虚浮的脚步各回各家。
只有夏荣知道,那两位祖宗是从晚上夜战转成白日宣淫了。
燕重锦原本不愿玩这种阴奉阳违的把戏,可架不住梁焓软磨硬泡。有时进御书房禀报个换防事宜,都能被对方勾搭到御案上欢爱一番。
两个气盛火旺的年轻男人,又是初尝**,就这么一来二去地瞒着满朝文武偷情,竟双双上了瘾,一个对视的眼神便能天雷勾动地火。
梁焓甚至摸索出了些许门道,演技也越来越娴熟。上一秒还在燕重锦怀里软成稀泥,下一秒就能正襟危坐在书案后看奏折,将晋见的大臣唬得一愣一愣,还真当他改邪归正了。
只苦了旁边支着帐篷的燕重锦,那群耆臣议事多久,他肚子里的邪火就得憋多久。
诚然,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二人也被撞破过。这撞破的还不是旁人,而是走路没啥声响,说话没啥声响,自己也听不到声响的梁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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